第349章 两次阅兵(1 / 1)

周一早上的军区大楼透着股严肃的气场,各基层单位主官列队走进会议室时,走廊里的脚步声都格外整齐。

我刚在团级主官区域坐下,就见邻座的杨浩冲我递了个眼神,他跟我搭档三年,彼此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在琢磨啥。

会议开场没多寒暄,参谋长直接翻开文件,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今年国庆阅兵,中央军委决定从咱们战区选送官兵组建受阅方队,具体选拔标准和名额,会后下发至各单位。”

这话一落,底下瞬间静了两秒,随即响起细碎的骚动。

我攥着笔的手紧了紧,从天安门广场走过,踢着正步接受党和人民的检阅,这是每个军人刻在骨子里的向往,是比任何勋章都更重的荣耀。

杨浩在旁边悄悄碰了碰我,眼神里满是激动,嘴型比了句“太好了”。

散会后,我们跟着人流走出军区大楼,清晨的风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心里的热乎劲。

杨浩率先开口,声音里还带着雀跃:“老顾,你说咱团这次能捞着多少名额?别说战士了,就是咱俩,能沾着点边都光荣!再说了,这事儿可是实打实的功绩,后续升职加薪,这就是硬通货!”

我笑着摇头,“我哪知道?上面没给准话,名额还得看整体选拔情况。”

他凑过来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点“你别装”的意思:“少来这套!您爸可是顾司令,战区里的事他能不知道?就没私下给你透点风声?”

我弹了弹烟灰,无奈地耸肩:“真没有。他最近忙着战区改革的前期调研,上周我回家就见了他一面,还是半夜我妈起来热牛奶,撞见他在书房看文件。再说了,你还不知道他?公私分得比谁都清,这种事绝不会跟我走漏半分。”

杨浩“哦”了一声,又往我这边靠了靠,声音压得更低:“那你听说没?这次阅兵选拔跟战区改革绑在一起了,各单位要重组整合,咱们团的底子好,有消息说可能要扩编成旅!”

我心里一动,团改旅意味着编制扩大,不管是战士还是干部,都多了更多上升空间。

“真的假的?”我追问了一句。

“我昨儿跟师部的老战友吃饭,他偷偷跟我提的,应该错不了。”杨浩眼里闪着光,拍了拍我的胳膊,“老顾,这可是好机会!要是真能成,旅级主官的位置,你可是热门人选,加把劲,咱们争取一起再上一个台阶!”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借你吉言了兄弟!不过先不说这个,眼下最要紧的是把阅兵选拔的事落实好,先把咱们团的精兵强将选出来,别辜负了这么好的机会。加油吧兄弟,咱们一起使劲。”

回到团里,我立刻召集各营营长开会。

会议室里,大家刚听到阅兵选拔的消息,就跟炸开了锅似的。

一营营长王磊是个急性子,当场拍了桌子:“团长,您放心!我们营保证把最好的兵送上来,要是选不上,我这个营长第一个不服!”其他营长也纷纷附和,眼里的劲头像要立刻拉着兵去训练场练队列。

散会时,通信员小张抱着一摞文件进来,脸上带着兴奋:“团长,刚收到军区下发的选拔标准,要求可严了,身高、体重、队列基础都有硬指标,还要查三代政审!”

我接过文件翻了两页,指尖划过“正步踢腿高度30厘米,步幅75厘米,误差不超过2厘米”的字样,忽然想起老顾当年跟我说的话:“军人的荣耀,都是用尺子量出来的,用汗水泡出来的”。

走到窗边,看着训练场上已经开始自发加练的战士们,有的在对着镜子调整摆臂姿势,有的互相纠正踢腿高度,阳光洒在他们年轻的脸上,满是不服输的韧劲。

我知道,从今天起,咱们团的每一个人,都要为了那份至高无上的荣耀,拼尽全力了。

傍晚,我静坐在操场边的矮石墩上,天边的火烧云把训练场映得通红。

远处战士们踢正步时,腿抬得如刀切般齐整,口号声阵阵传来,这画面猛地把我拽进了往昔岁月。

好些年前那次阅兵筹备,我记得太清楚了。

那时老顾身体已经亮起红灯,他瞒着所有人,每日清晨天不亮就独自在院子里练正步。我撞见他一回,晨光里,他身形不再挺拔,腰杆却硬挺挺的,每一步踏出去,都带着老将对荣誉的执念。

阅兵当天,长安街两侧彩旗猎猎。老顾身着将军礼服走在领队位置,身姿笔挺,脸上是威严又庄重的神情。

我身处方队里,目光越过前面战友的肩膀,悄悄望向他,心底满是骄傲与心疼。那一刻,他是我的父亲,更是铁骨铮铮、扞卫荣誉的军人典范 。

没想到,完成任务归建后,他就毫无征兆地倒下了。

那天午后,我冲进病房时,看到他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我脑袋“嗡”地一下就空白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部队和医院两头跑,每回守在床边,瞅着他紧闭双眼,心里就像坠着石头般沉重。

好在,命运对我们不薄,历经几个月煎熬,老顾病情逐渐好转,最终顺利出院 。

如今,新一次阅兵选拔又开始了。我猜,老顾作为战区领导,肯定要去北京参与相关工作。

我摩挲着衣角,心中暗暗思量:如果这次我能被挑中,能穿着笔挺军装、迈着标准正步从天安门下走过,让坐在观礼台的老顾看到,他得多欣慰?

想到这儿,我不自觉地站起身,朝着训练场上的官兵走去,我要把这股子憧憬,化为对他们最严苛也最深情的训练督导。

风裹着训练场的尘土吹过,耳边的口号声渐渐远了,心里那股想老顾的劲儿却越来越浓。我掏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里顿了顿,还是拨通了他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老顾的声音带着点刚从工作里抽离的沙哑:“喂,小飞?”

“爸,”我往石墩上坐回去,看着远处渐暗的天色,“忙呢?”

“刚开完会,怎么了?”他那边静了静,又补充道,“是不是团里阅兵选拔的事有疑问?需要我帮你问问……”

“不是,”我赶紧打断他,怕他又绕回工作上,“就是突然想给您打个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他低低的笑声:“怎么,四十岁了还跟小时候似的,还想我了?”

我被说中了心思,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嗯,刚才在操场看战士们训练,想起以前跟您一起参加阅兵的事儿了。”

“哦?还记着呢。”他的声音软了些,“那时候你小子练正步,总跟在我身后偷学,踢得跟顺拐似的,还不让说。”

“哪有!”我反驳道,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后来不也练得挺好,跟您一块儿走过天安门了嘛。”

“是挺好,”他顿了顿,忽然说,“那回住院,你妈跟我说,你天天在病房外守着,怕我醒了看不见人。”

我攥紧手机,喉咙有点发紧:“您那时候情况那么危险,我能不担心嘛。”

“傻孩子,”他叹了口气,“都过去了。对了,阅兵选拔要上心,但也别给战士们太大压力,选上是荣耀,没选上,在岗位上好好干,也是本分。”

“我知道,”我点头,“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还有,”他又说,“北京那边可能下个月要开个预备会,我得去一趟。要是你能选上,到时候咱们父子俩,一个在观礼台,一个在方队里,也算是再续一回缘分。”

我心里一热,眼眶有点红:“好,我肯定争取。到时候让您看看,您儿子现在正步踢得比当年还好。”

他笑了,声音里满是欣慰:“好,我等着看。行了,不跟你说了,还有份文件要改,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别总在操场待着。”

挂了电话,手机还贴在耳边,老顾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响着。

远处的训练场上,战士们已经收队,只剩下几盏路灯亮着,把影子拉得老长。

我站起身,朝着营区走去,心里那股劲儿更足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能让老顾在观礼台上,骄傲地看着他儿子,再一次昂首挺胸地走过天安门。

军里的文件是周五上午送到团里的,我正在办公室核对训练计划表,门就被杨浩撞开,他手里攥着两页纸,脸涨得通红,一进门就嚷嚷:“老顾!成了!咱们俩都选上了!还有咱们团的十二名战士,全进了地面方队!”

我赶紧起身接过文件,目光扫过名单:“顾小飞”“杨浩”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跟着十二名战士的姓名和所属连队,纸页上的油墨味还带着新鲜的温度。

其实我心里早有预感,那天晚上跟老顾通电话,他那句“到时候咱们父子俩,一个在观礼台,一个在方队里”,话里藏的心思,我哪能听不出来。

“我就说吧!咱们团的兵,错不了!”杨浩凑过来,指着名单上的战士名字,“你看,一营的李锐、三营的王鹏,都是咱们重点盯的好苗子,这下全选上了!”

他拍着我的肩膀,兴奋得直搓手,“没想到咱们俩也能一块儿走方阵,这要是走在天安门广场上,得多提气!”

我看着名单,指尖轻轻划过战士们的名字,想起这些日子他们在训练场上的模样。

李锐为了纠正摆臂角度,胳膊上绑着尺子练了半个月;王鹏踢正步磨破了三双作训鞋,却从没喊过一句累。

现在他们终于能站上那个舞台,这份荣耀,是他们用汗水实打实拼来的。

“当初你还跟我打赌,说咱们最多能有五个兵入选,现在翻了两倍还多。”我笑着看向杨浩,把文件递给他,“这下满意了吧?”

“满意!太满意了!”他接过文件,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兜里,“我这就去通知各连,让兄弟们赶紧准备,下周就要去战区集训了!对了,师部刚才还说,集训地点离你爸在北京的住处不远,说不定你们父子俩还能抽空见一面。”

我“嗯”了一声,心里泛起暖意。

其实不用师部说,我早就盼着集训时能跟老顾见一面,想让他看看我现在的正步踢得有多稳,想跟他说说方队里的战士有多棒,更想告诉他,他当年没说出口的期待,我正一步一步,稳稳地接住。

杨浩又絮絮叨叨说了些集训的注意事项,才风风火火地往各连跑。

我坐在椅子上,拿起手机给老顾发了条消息:“爸,我和杨浩还有团里十二名战士都选上了,下周去北京集训。”

没过两分钟,手机就震了一下,是老顾的回复:“好,集训好好练,照顾好自己和战士们。北京见。”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心里踏实得很。

我放下手机,看向窗外。

训练场上,战士们还在踢着正步,口号声整齐划一,在营区里回荡。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作训服的颜色染得更亮。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所有人的肩上,都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期待,那是属于我们团的荣耀,也是属于我和老顾,两代军人的传承。

放下手机,我走到窗边,望着训练场上正在加练的战士们,他们正围着标杆调整步幅,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一个人停下动作。

杨浩刚才兴奋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可此刻我心里更多的是沉甸甸的郑重,这次能站上阅兵场,我身上扛着的不只是自己的期待,更是我和老顾两代人的军人使命。

想起老顾当年拖着病体参训的模样,他在训练场反复纠正队员动作,哪怕咳嗽到扶着栏杆直不起身,也不肯下训练场;想起他躺在病床上,还攥着我的手说“军人的荣耀,得用一辈子去守”。

那时候我不懂,只觉得他太执拗,直到自己穿上这身军装,带兵训练,才明白那份“执拗”里,藏着对军装的敬畏,对使命的坚守。

现在我也成了方队里的一员,要和战士们一起,把每一步正步踢得精准,把每一个摆臂练到标准。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手表,老顾送我的那块,表盘背面“不忘初心”四个字,像刻在心里的烙印。

训练时累得抬不起腿,想松懈的时候,只要摸到这块表,就想起老顾当年的模样,想起他说的“咱们顾家的人,穿上军装就不能怂”。

晚饭时,我把十二名战士叫到一起,没说太多大道理,只给他们讲了老顾当年参训的事。

我说:“咱们这次去北京,不只是走一次正步,更是要把老一辈军人的劲儿传下去。我爸当年能在身体不好的时候扛下来,咱们年轻力壮,更得拿出样儿来!”

战士们听得眼睛发亮,李锐站起来说:“团长您放心!我们肯定好好练,不丢咱们团的脸,也不丢老一辈军人的脸!”其他战士也跟着附和,声音里满是坚定。

夜里躺在宿舍,我又想起老顾。

等集训的时候见到他,我想跟他说,我终于懂了他当年的坚持;想让他看看,他的儿子,还有他儿子带的兵,都没辜负这身军装。

这次走过天安门,每一步踏出去,都是在替他再走一次荣耀路,替两代军人,把对国家的忠诚,对使命的担当,完完整整地展现在全国人民面前。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床前的军装上。

我知道,从现在起,每一次训练,每一滴汗水,都不只是为了自己的荣耀,更是为了传承,传承老顾那代军人的风骨,传承咱们军人世家的初心。

等走上天安门广场的那天,我要让所有人看到,两代军人的信仰,从来都一样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