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和歌山来人」(1 / 1)

重新回到录音室「キラキラ」。

“宫泽前辈,我拿医药箱过来了。”

户山爱美拎着医药箱走近,真澄和那名短发女生同时起身去接。

视线碰撞。

“海月的伤口交给我处理就好。”

短发女生不容置喙地说道。

真澄点头:“喔,那…”

“…梢。”一旁坐在椅子上的海月开了口。

“怎么了?海月?”被叫做「梢」的女生立刻转头,“是脚痛吗?我现在就帮你处理伤口。”

“不是。”海月静静摇头,呢喃道:

“我想让…真澄帮我…”

“诶?”

梢不禁傻住。

是错觉吗?她原本一直挺直的坐姿,此刻看来有点弯腰驼背。

没空想这些,真澄接过医药箱蹲下来。

海月裹在白袜里的纤足看在眼里,被血迹和灰尘染成不曾看过的颜色,双脚足底都有伤口。

流经脚面的清水都染上血色,他深深皱起眉头。

直到热水变得透明,真澄轻轻用指尖搓掉脚底凝固的血。

擦干水分后,又以医用酒精消毒,棉签擦过肌肤,响起细细的摩挲声。

整个过程中,海月都咬紧牙关地低着头,从她因为吃痛而微微扭曲的唇瓣之间,流泄出细细的呻吟。

梢攥紧了手心,注视着这一切。

处理完这一切,真澄拿了医药箱里的创可贴,不偏不倚地贴好每一处伤口。

梗在胸口中的气息总算松懈。

“你没事吧?海月。”

真澄拎着医药箱起身,梢立刻毫不迟疑地上前,抓住海月的双肩。

“那个人对你做了什么吗?才害你逃跑。”

没等海月开口,黑川澪就面色不善道:“真澄可从没欺负过她,反而对她温柔备至到极点了。”

甚至到了连她看了都会嫉妒的地步,尽管澪会平等地嫉妒真澄和身边所有女生的关系。

“就是说啊!真澄哥可是相当照顾海月的。”千爱神情不满地说道。

麻美也跟着附议:“没错没错,真澄君是正人君子,就算女生在他面前一丝不挂,他顶多只会弹一下内衣的肩带,不会干别的事。”

后面这句,真澄觉得有点多余。

不满的音浪宛如录音室里的音响设备,在房间里掀起波澜。

名为「梢」的女生只是平静地直视前方,仿佛她们在说着无关的人。

一字一句撑过来后,她才缓缓开了口:

“抱歉,是我表述有误,害你们误解。”

“之前在便利店,多亏宫泽先生出手相救,所以我对宫泽先生的品行没有质疑…”

“——劫匪?这是怎么一回事?”千爱好奇地看向真澄。

“这件事说来话长,回头我慢慢说给你听。”

因为劫匪很快就落网了,怕千爱担心,真澄唯独没对她提起这件事。

“好敷衍。”千爱一脸拿他没辄地嘟起唇。

梢脸色平静,仿佛将感情从表情中收拾得干干净净,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想说,海月是个很不可思议的女孩子,所以相处起来会比其他人更麻烦。”她直截了当道。

直言不讳“麻烦”这一点,真澄觉得她可能刚好和自己相反,是不把麻烦当成麻烦的类型。

言毕,短发女生正色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雨宫梢,是海月的儿时玩伴,非常感谢各位这段时间对海月的照顾。”

她说着郑重其事地欠身行礼。

“哦…”

真澄也回礼。

之前海月常常挂在嘴上,唯一的友人「梢」,就是这个女生啊。

“之后我一定会找机会报答各位,海月这段时间借住咖啡厅的食宿费用,我也会一次性偿清。”

“这就不必了,海月她是用在咖啡店打工的方式抵扣房租的。”真澄回绝道。

“那么雨宫小姐这次来…”

“梢。”

“诶?”

“叫我梢就可以。”雨宫梢淡淡地说。

“直接叫名字!?”黑川澪睁大眼眸,紧接着在眉间打了个死结。

真澄:“不,直接叫名字有点…”

“梢。”

“好吧。”

真澄妥协,反正不是什么太为难的事,除了一旁女生们的目光如炬。

“梢小姐这次是专程来找海月的吗?”

“嗯。”

梢点了一下头,“我这次来,是为了带海月回和歌山。”

“…小海月,原来是从和歌山来的啊。”

晚上在真澄的房间里,麻美后挺身子,喘着气说。

“嗯。”真澄捉住她想要逃开的脚踝,握进掌心。

“比草津还要远呢,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从和歌山市出发,要先搭南海特急,再乘阪神本线,两个小时的车程,才能到神户。

麻美起身,蹦到真澄眼前的是肌肤与紫色蕾丝构成的分界线。

让北半球的居民看见南半球是不是不太妙。

“梢小姐说,海月是先在大阪待了两天,才来神户的。”

不过也辗转很远了。

应该说,海月她是想尽可能远离住的环境吧。

“这样吗,呜——”

麻美的声音已经一点从容都没有了:“好累…”

也许是撑不住持久战,她脸现红晕,眼眸越显湿润。

终于在一次腰背躺卧后,就再也直不起来,发出筋疲力尽的声音:

“呜啊,不行了!我已经做不下去了!”

“真澄君,我一共做了几次仰卧起坐?”麻美问。

晚上这家伙突然心血来潮,非要做仰卧起坐来燃烧腹部的脂肪,并且要真澄帮忙按着她的脚。

“9次,甚至还不到10次。”真澄叹息:“你的体力也太差劲了。”

“我的体力差劲不是众所周知的嘛。”

麻美对此毫无羞耻,这家伙,完全破罐子破摔了啊。

“而且我又没规定次数,应该按时间来算,坚持久的才是赢家。”她振振有词道。

真澄叹了口气,“仰卧起坐是单人运动,哪来的赢家。”

“一人负责仰卧起坐,另一人按着脚,这明明就是双人运动吧?”

这家伙明明是个宅女,对运动却有独到的理解啊。

“就算按时间算,你也才坚持了不到一分钟而已。”

“咦?才一分钟吗?!我以为已经有十分钟了。”

麻美不可置信道,旋即双眼失神地望向天花板。

“对不起,我错怪真澄君了。”她突然说。

“错怪什么?”

“原来一分钟居然这么久,我刚才真是得意忘形了,不该笑真澄君的。”

真澄再度叹一口气:“像你那种拖拖拉拉,一分钟还做不到10个的仰卧起坐做法,我可以坚持20分钟。”

“嘶”

感觉得出来,麻美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也太要命了吧!以人类的身体真的能承受吗?”

“反正就算是不擅长运动的澪,在我这里也可以。”

虽然澪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白皙的肌肤泛起红潮,冒出汗珠,眼神迷离,娇艳欲滴的唇瓣呼出热气。

——上述反应只发生在真澄握住她脚踝的一瞬间。

但总归是坚持到底了。

“咿,我居然是咖啡店最杂鱼的那个吗?”麻美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你们两个,好像玩得很开心。”

推开房间的门,凛音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说道。

真澄立刻松开捉住麻美脚踝的手掌,撇清关系道:“只是她非缠着我要做仰卧起坐。”

躺在地板上的麻美闹别扭似地鼓起脸颊。

“真澄君,你这副样子完全就是「和小三○○结果被女友撞破后慌张狡辩的渣男」嘛。”

“这句话的杀伤目标可不止我一个。”

麻美若无其事说道:“我只是想做些什么,让从录音室回来后,就郁郁寡欢的真澄君打起精神来而已。”

她表现得很无辜。

真澄无奈:“是谁和你说,我看了女生做仰卧起坐就会打起精神?”

“诶?不是这样子的吗?”麻美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真澄君就喜欢看女孩子狼狈的样子吧。”

凛音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讲漫才。(注:关西地区的一种双人站台喜剧表演,类似对口相声。)

“虽然我是不介意,不过要是等会儿澪泡完澡上楼,看到这一幕,她可不一定会接受这种解释。”

说着她看向麻美,眉宇轻蹙:“麻美姐,内衣翻开一大片了。”

“至少让我先凉快一下嘛。”

麻美躺在瑜伽垫上,用手在脸前搧风,打开的腋下光洁柔软,因薄汗而微微反光。

“还有短裤,为什么撇在一边了?”

“做仰卧起坐的时候勒着腰很难受嘛。”

“做完了就该穿好吧。”

“不急,让我再躺一会儿。”

麻美应和的声音,听来稍显慵懒,像拖延作业的学生。

“现在穿上。”凛音斩钉截铁道,像催促作业的老师。

“咕呃!我知道了。”

现在的麻美,就算是在比自己小四岁的女生面前,也毫无前辈的威严。

她摇摇晃晃地支起上半身,拿过撇在一旁的短裤,却没有抓着裤腰一鼓作气拉上去,而是慢腾腾地一次只穿一条腿。

简直是把「懒洋洋」和「不情不愿」两个词的笔画拆下来,在大腿上画起正字。

似乎是画正字时觉得痒吧,她的膝盖碰在一起,肉感丰腴的大腿相互磨蹭,还把脚尖朝向真澄,似乎有种微妙的引诱感。

这副样子看在眼中,连凛音也不禁起疑:

“…麻美姐这个样子,真的只是做仰卧起坐吗?”

“诶,是啊。”麻美不明就里地歪着头,“光是仰卧起坐就已经害我的力气全都用光了,完全没精力做其他的事。”

“啊小凛音难道是指——”

“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

凛音避重就轻地别开脸,然后以严厉的视线注视真澄:“你就每天放任麻美姐这样?”

“我当然有说她。”他头疼地说:“但这家伙听不听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个先不提,海月怎么样了?”真澄关心道。

“那位梢小姐回去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

凛音表现得像是位女儿因心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止不住担心的母亲。

“海月她,不愿意回去吗?”真澄问。

“嗯…她是这么和我说的。”

“——我不回去。”

青蓝色瞳孔的少女从凛音背后现身。

“小海月?”

穿好短裤的麻美担心地看着少女,上半身对着海月前倾。

“你还好吧?从录音室里跑出去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呢。”

她的反射弧是不是太长了点。

“关于那位梢小姐的事,我当然也很担心啦。”麻美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强调道。

“说要把小海月带回和歌山什么的,那不就跟去外国一样嘛,一想到见不到小海月,人家就好寂寞。”

她说着用脸颊去贴水母少女光滑水嫩的柔软脸蛋。

“…唔。”

海月眯起单边眼眸,却没抗拒麻美像狗狗般磨蹭的行为,大概她也对「分开」而感到不安吧。

“那只是县外。”

真澄不知为何,感到一丝烦躁。

如果按古代神户归属摄津国,和歌山归属纪伊国的划分,勉强也可称为外国就是了。

“这根本不是重点啦,真澄君注意的点太偏了。”

锐利的眼光,麻美恶狠狠地瞪视他。

“小海月要被带回家,真澄君难道不会觉得难受嘛,不会不想让小海月离开吗?”

“当然会。”真澄不假思索地回答,静静垂下眼睫:“毕竟已经在一起生活那么久了。”

“不过,如果是家里来人说要带走海月,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吧。”

说到底,自己这个“监护人”的身份不过是自封而已。

“真澄君,拿出你去草津追我的气魄啊。”

麻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直盯着他瞧。

“话说回来,小海月都在外面待了半年了,家里人才出来找,已经很奇怪了吧。”

“而且严格来说还不是真正的「家里来人」,只是小海月的儿时玩伴。”

麻美说到这里,微微蹙起眉角,若有所思。

“海月在咖啡店的这段时间,也一直和这位梢小姐保持联系吗?”凛音问。

“嗯。”

海月点点头。

“梢…不时会用手机联系我…确认我是否平安…”

“但是…两周前…她突然说…我在外面待的够久了…是时候该回和歌山了…”

原来如此,海月之前各种拼命想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行为,现在也解释得通了。

她希望成为咖啡店中无可替代的角色。

包括主动要求担当账号的主唱也是。

一切的行为都导向一句话——

“我…不想回去…”

海月如此呢喃,她那双青蓝色的眼眸宛如雾霭笼罩的海面。

唯独自樱唇间吐露出的话语,带着船首乘风破浪的坚定:

“比起那里…我更想…待在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