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生的院墙塌了半年,他觉得这样挺好。
通风。
还能省下开门的力气。
只是最近,院里总多出个不请自来的住客。
那东西勉强能算是一匹马,皮色黑得像锅底,花纹白得像补丁,尾巴秃得像根烧火棍。
“滚。”
崔生扔了块石头,那马懒洋洋地瞥他一眼,翻了个身,继续睡。
崔生也懒得管了。
多个活物,冬天还能挨着取个暖。
直到他听说,山西太原府新开了一家点心铺,里面的“一口销魂”驴肉火烧,每日只卖一百个。
崔生的魂,当场就被勾走了一半。
去山西的路途遥远,可驴肉火烧的香味仿佛已经钻进了他的鼻孔。
他的目光,落在了院里那匹赖着不走的“马”身上。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同样懒惰的大脑里,缓慢成型。
他把家里最后一棵白菜绑在竹竿上,小心翼翼地凑到马嘴前面。
那马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崔生翻身上马,竹竿往前一递。
“驾!”
“轰——”的一声,崔生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马屁股上。
这玩意儿的起步,比屁还快。
风声在耳边撕扯,两旁的景物糊成了一片流动的绿汤。
崔生紧紧抱着马脖子,手里的白菜竿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这火烧最好真能销魂,不然他就要魂飞魄散了。
等到了太原府,崔生觉得自己瘦了十斤。
他颤巍巍地从马背上滑下来,腿肚子还在转筋。
所幸,他买到了最后一个驴肉火烧。
他靠在墙角,一口咬下去,酥脆的皮,滚烫的肉汁,混着浓郁的香料味道在嘴里炸开。
值了。
这辈子都值了。
“兄台,你这坐骑,颇为别致啊。”
一个声音打断了崔生的回味。
崔生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金丝锦袍的胖子,正绕着他的马啧啧称奇,两个小眼睛里闪烁着发现新大陆的光芒。
“此乃上古神兽,‘逐菜狂魔’。”崔生面不改色地胡扯。
“日行千里,只吃白菜。”
晋王府的管家一听,眼睛更亮了。
他们家王爷就好这口,越是稀奇古怪,越是喜欢。
“五百两,卖给王府!”
崔生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是一副割肉的表情。
“这……是我传家之宝啊。”
“八百金!”
“成交!”
崔生揣着沉甸甸的金票,买了头最壮实的骡子,慢悠悠地晃回了家。
从此,墙也不用自己砌了,饭也有人送到嘴边。
这才是人生。
半年后,晋王府的一名校尉,愁眉苦脸地出现在临清县。
王爷让他骑着那匹“逐菜狂魔”来送一封加急信件,可他没带白菜。
那马走得比乌龟还慢,甚至还试图啃路边的石头。
走到崔生家附近时,那马鼻子猛地抽动几下,然后像疯了一样,一头撞进了东边邻居曾老汉的院子。
然后,就没了。
凭空消失了。
校尉冲进院子,只看到一个菜窖开着口,里面飘来一股奇异的菜香。
“我的马呢?”校尉揪着曾老汉的衣领。
曾老汉一脸茫然。
“什么马?我只种了几棵‘翡翠白玉’大白菜啊。”
校尉不信,冲进屋里,一眼就看到墙上挂着一幅画。
画风稚嫩,像是出自三岁小儿之手。
上面画着一匹四不像,黑皮白斑,尾巴光秃秃的。
最诡异的是,画上原本画着马的位置,现在是一片空白,只留下一个轮廓。
而在那个轮廓旁边,原本画着一棵大白菜的地方,现在也空了。
校尉的脑子“嗡”地一声。
他指着画,声音都在抖。
“你……你把王爷的马,画没了?”
曾老汉看着墙上孙子画的涂鸦,又看看这个快要疯掉的校尉,感觉这世界有点不真实。
官司打到了县衙。
县太爷听完校尉颠三倒四的陈述,当场就想辞官归隐。
就在这时,崔生穿着一身绸缎,摇着扇子走了进来。
“区区一匹马,何至于惊动官府。”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金票,潇洒地拍在桌上。
“马钱,我替这位老丈赔了。”
校尉如蒙大赦,拿着钱跑了。
曾老汉感激得老泪纵横,拉着崔生的手,直夸他是活菩萨下凡。
崔生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他只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发财的秘密,是靠家里最后一棵白菜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