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小棺》(1 / 1)

天津卫的李二狗,的人生哲学就是能躺着绝不坐着。

他的小舢板就是他移动的席梦思,河水是他的安眠曲,鱼腥味儿是他离不开的香薰。

这天夜里,他睡得正香,口水都快流成一条支流汇入海河了。

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炸开,带着一股子年终总结大会的严肃。

“醒醒,起来接单了。”

李二狗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

“五星好评,别催。”

那个声音显然很有耐心,或者说,很有KPI压力。

“听好了,明天,有个赶着骡子,骡子上驮着竹筐的人要坐船。”

“你跟他要一千两银子。”

“少一文,让他自己游过去。”

李二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不是吓的,是气的。

一千两?疯了吧。

他跑一天船,运气好也就够买俩肉包子,还得是素馅儿的。

这梦做得也太不体恤底层劳动人民了。

他啐了一口,倒头继续睡。

结果,下半夜,同一个声音又来了,这次还带着回音,跟环绕立体声似的。

“记不住是吧?我给你加深一下印象。”

李二狗感觉眼皮子被人强行扒开。

他看见一只发光的手,在他家那面受潮发霉的土墙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大字。

那字儿长得歪七扭八,像蚯蚓喝醉了酒在跳舞。

“他要是嫌贵,你就把这三个字写他手心上。”

“包他满意,当场打钱。”

第二天,李二狗顶着两个黑眼圈,哈欠连天,靠在船头怀疑人生。

墙上真多了三个鬼画符,抠都抠不掉。

他琢磨着,这要么是自己睡迷糊了梦游,要么就是昨晚的酱肘子不新鲜,产生了幻觉。

傍晚时分,夕阳把河面染得跟番茄蛋花汤一样。

远处真的传来一阵骡子叫。

一个穿着讲究,但满脸焦急的男人,赶着一头黑骡子停在渡口。

骡子背上,不多不少,正好驮着两个巨大的竹筐,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

李二狗的心,咯噔一下。

不会吧,这年头做梦还能中奖?

那人指着河对岸,言简意赅。

“过河。”

李二狗懒洋洋地抬起眼皮,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两。”

那人愣住了,随即发出一声嗤笑,仿佛听到了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

“你这船是金子打的,还是你这船夫是玉做的?”

李二狗把头一歪,往船舷上一靠,又恢复了那种随时能睡过去的状态。

“梦里有人托我带个话,就这个价,爱坐不坐。”

那人的脸色沉了下来,眉毛拧成一个疙瘩,眼里闪着一丝寒光。

“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

空气瞬间变得有些紧张,连河边的风都带着一股子肃杀。

李二狗却不为所动,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只想赶紧把这人打发走,好补个回笼觉。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个急着赶路,一个急着睡觉。

突然,李二狗想起了梦里那个KPI专员的嘱咐。

他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那人面前。

在那人警惕的目光中,李二狗一把抓过他的手。

那人的手很白,也很冷,不像个赶骡子的。

李二狗用自己那根沾着鱼腥味的食指,在他光滑的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他一边写,一边回忆墙上那三个字的形状。

第一个字,像个抽筋的“S”。

第二个字,像个压扁的“B”。

第三个字,像个没写完的“?”。

那男人起初还一脸鄙夷,觉得这船夫怕不是个傻子。

可当李二狗写完最后一笔,男人的表情凝固了。

他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那是一种见了鬼的表情,不,比见了鬼还要惊悚。

那是一种“卧槽,你怎么知道我WiFi密码”的极致震惊。

“你……”

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整个人,连同那头黑骡子,就像信号不好的电视画面一样,闪烁了两下,凭空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一阵风,还有那两个沉甸甸的竹筐。

李二狗眨了眨眼,挠了挠头。

跑了?

钱还没给呢。

他好奇地走过去,掀开油布。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竹筐里,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无数个小东西。

那是一个个只有一指长短的微型棺材,工艺精巧得令人头皮发麻。

他随手拿起一个,打开。

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滴早已凝固的、暗红色的血珠。

李二狗把这三个奇怪的字画在纸上,拿给南来北往的客人看,甚至请教了城里最有学问的老先生。

所有人都摇着头,表示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离谱的字。

有人说像鬼画符,有人说像小孩涂鸦。

还有个喝多了的秀才,说这字深得抽象派的精髓,有一种返璞归真的美感。

李二狗觉得这帮人都不靠谱。

不久之后,京城传来消息。

平西王吴三桂意图谋反,结果计划不知怎么泄露了,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

其麾下党羽,从大将军到伙夫,有一个算一个,全被一锅端了。

据说菜市口行刑,血流成河,被斩的尸体摆出来,那数量,不多不少。

恰好跟李二狗那两筐小棺材的数量,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