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篱笆时,林伊正在灶台前熬药,铜锅里升腾的雾气模糊了她的眉眼。梁念安蹲在门槛边,用树枝逗弄着蜷成毛球的小狐狸,突然仰起头:“娘,为什么小狐狸总爱往爹爹怀里钻?”
木勺磕在瓷碗边缘发出轻响。林伊望着药碗里沉沉浮浮的药渣,想起昨夜夜半惊醒,月光里丈夫怀中蜷缩的雪白身影。小狐狸总在子时溜进主屋,尾巴缠上梁平的手腕,耳朵还警惕地竖着。“它怕冷。”她轻声回答,将凉透的帕子覆在药碗上降温。
灶膛里的柴火突然噼啪爆开,惊得小狐狸竖起耳朵。它化作人形倚在门框,苍白的脸上带着不属于孩童的狡黠:“姐姐在说我吗?”莲音赤足踩过青砖,发间还沾着梁平书房的墨香,“书生给我讲了好多人间故事,比妖王说的有趣多了。”
林伊的指尖微微发颤。自从这只小狐狸进了家门,梁平袖口常残留着狐族特有的清冽气息,他看她的眼神里,藏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温柔。她舀起一勺药汁,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晃出涟漪:“快些喝药,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我不要!”莲音突然变作幼狐,灵巧地跃上梁念安肩头,“书生说这药比妖王炼的苦毒还难喝!”孩子被毛茸茸的尾巴扫到脸颊,咯咯笑着在院子里跑开。林伊望着追逐打闹的两人,恍惚看见丈夫年轻时在桃林奔跑的模样——那时他的眼里,也有这样纯粹的笑意。
深夜,林伊提着灯笼去柴房取艾草,却在转角听见低低的私语。月光透过窗棂,将梁平的影子投在墙上,他正用布条仔细包扎莲音掌心的伤口:“下次别再偷摸去后山,那里有蛇妖盘踞......”少女仰起头,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你心疼我?”
灯笼突然倾斜,滚烫的烛泪滴在林伊手背上。她慌忙稳住灯笼,却惊得屋内两人同时转头。梁平起身时带翻了药罐,瓷片碎裂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我......我来取艾草。”她后退半步,撞上身后的木架,干艾草簌簌落在肩头。
莲音突然变回狐形,轻巧地跃过满地狼藉,钻进林伊怀里。柔软的皮毛蹭着她发烫的脸颊,尾尖却偷偷勾住梁平的衣摆:“姐姐身上有甜甜的味道,像桃林里的露水。”林伊僵着身子,听见丈夫急促的脚步声逼近,最终在三步外停住。
夜风卷着艾草的苦涩漫进鼻腔,林伊望着怀中不安分的小狐狸,突然想起新婚时梁平说过的话:“万物皆有灵,不可轻慢。”她颤抖着伸手,抚过狐耳柔软的绒毛,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惊起檐下栖息的夜枭,扑棱棱的振翅声里,三人心照不宣地沉默着,任由暗流在月光下翻涌。
梁平的喉结剧烈滚动,他将林伊冰凉的手捂在掌心,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因操劳生出薄茧的虎口。月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碎影,梁平盯着妻子眼下淡淡的青痕,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愧疚突然决堤:"伊娘,那年在桃林......我与莲音......"
"嘘——"林伊用指尖轻轻按住他颤抖的唇,发间茉莉香混着药草气息萦绕鼻尖。她望着丈夫眼底血丝密布的眼睛,突然想起成亲那日他掀起红盖头时,也是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你看。"她从怀中取出龟甲,裂纹纵横的卦象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幽光,"乾卦初九,潜龙勿用,本就是命定的劫数。"
梁平望着卦象中纠缠的红线,喉间泛起苦涩。那日在桃林,莲音渡给他的狐族灵力还在血脉中奔涌,此刻却化作愧疚的荆棘。"可我不该瞒你......"他的声音带着沙哑,"明明发过誓要护你一生周全。"
林伊轻轻摇头,将冰凉的脸颊贴在他肩头。梁念安与莲音追逐的笑声从院子里飘进来,混着夜露沾湿的青草香。"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我看星象吗?"她突然轻笑,声音里带着湿润的水汽,"你说人世姻缘如银河,看似各自璀璨,实则暗有丝线相连。"
她握住梁平按在龟甲上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突突跳动的脉搏:"莲音是你的劫,也是我们的缘。"卦象突然泛起微光,那些纠缠的红线竟缓缓舒展,"就像当年你救下受伤的白狐,却不知它会成为我们儿子最喜爱的玩伴。"
梁平低头吻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尝到咸涩的滋味。院外传来小狐狸欢快的吠叫,梁念安正用稚嫩的嗓音哼着走调的童谣。林伊靠在他怀中,听着熟悉的心跳声,忽然觉得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都变得值得——原来命数早有安排,所有的相遇与纠缠,都是为了教会他们如何在风雨中握紧彼此的手。
梁平正踮着脚往房梁上挂驱妖符,冷不丁后颈一沉,莲音不知何时化作狐形蹲在他肩头,毛茸茸的尾巴卷住他的耳朵来回扯:“书生!我再问最后一遍——你是更喜欢你家那位会熬苦药的娘子,还是更喜欢我这只又乖又漂亮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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