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牢房铁窗时,小虎子正用牙齿撕咬着腐烂发臭的布条。突然,牢门轰然洞开,几个身着绯袍的官员簇拥着戴金丝眼镜的老者踏入。烛火摇晃间,小虎子看见为首那人腰间玉佩刻着"户部"二字,浑浊的眼珠正贪婪地在他残躯上打转。
"听说你来自另一个世界?"老者用象牙烟杆挑起他的下巴,"那里的人还在用石斧打猎?族长能识文断字?"
小虎子咳出带血的唾沫,喉间撕裂般疼痛:"我们族长...会观测星象...用树皮记年..."话音未落,烟杆已重重砸在他额角。老者冷笑:"满嘴胡言!本官查过典籍,上古蛮荒之地连衣裳都不会缝制,你们族长竟懂天文历法?"
"大人明鉴!"随行的年轻官员突然上前,展开一卷泛黄图纸,"这是前日缴获的敌国密信,提到'银月族擅铸精铁,其首领能推演兵阵'。这小子身上的伤口..."他指着小虎子后背狰狞的鞭痕,"并非寻常刑具所致,倒像是某种符文烙痕。"
牢房陷入死寂。老者摩挲着烟杆的手突然顿住,浑浊的眼睛闪过寒光:"把他押去诏狱。告诉刑部,就说发现了敌国细作。"转身时,他低声对亲信耳语:"派人暗中查访那个世界,若真有精铁矿脉..."
铁门重重闭合的瞬间,小虎子望着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血痕,忽然笑出声来。笑声惊飞了梁上寒鸦,也惊碎了铁窗外飘来的零星灯火。他知道,比教主的骨杖更可怕的獠牙,此刻才刚刚张开。
残雪在靴底碾作冰渣,小虎子蜷缩在城隍庙斑驳的廊柱后,看着不远处几个乞丐围着火堆分食冷硬的窝头。断腿的腐臭味混着香火灰烬,引得旁人频频皱眉,可他不敢挪窝——这片巴掌大的角落,是他用半块偷来的馒头换来的栖身之地。
"新来的!"疤脸乞丐一脚踹翻他盛满脏水的破碗,"东市王婆赏的剩饭,你也敢染指?" 小虎子被拽着头发撞在砖墙上,眼前炸开无数金星。他本能地调动神力,却只换来五脏六腑的剧痛,恍惚间又想起阿豹搂着歌姬时轻蔑的眼神,想起教主骨杖砸在后背时的冰冷触感。
血顺着嘴角滴落,在青砖上晕开暗红的花。恍惚间,记忆突然清晰得可怕——那年暴雨倾盆,阿豹背着高烧的他走了二十里山路求医;春猎时,他们并肩围堵野猪,阿豹用身体替他挡下獠牙。可这些温暖片段,终究抵不过祭坛上那团被剥离的银色光团。
"滚!"疤脸将发霉的饼子掷在他脸上,"瘸子也配抢食?" 小虎子在哄笑声中爬向墙角,指尖刚触到饼渣,却见几个官差突然闯入。为首的捕头一脚踩住他的残腿,冷笑道:"诏狱跑了个细作,你这瘸子倒是有几分像。"
剧痛让小虎子几乎昏厥,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嘶吼:"阿豹!你说过要护我..." 话未说完,便被官差拖进雨幕。雨水冲刷着庙檐的铜铃,叮当声里,他仿佛又看见族长站在祭坛前,月光将银质面具映得发亮——那个说着"世界很大,要保护好自己"的人,此刻是否也在某个角落,听着相似的雨声?
雨鞭抽打着小虎子残破的躯体,他被混混踹进积满秽物的水沟,断腿像截腐烂的枯枝般扭曲着。左手三根指骨早已错位,此刻被人用麻绳捆在生锈的桥栏上,冰冷的铁索深深勒进化脓的伤口。恶臭的菜叶砸在他脸上,混着污水灌进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在泥水里晕开暗红的花。
远处传来清脆的铜铃声,是卖糖人的小贩经过。恍惚间,小虎子仿佛看见七岁那年,母亲用仅有的铜板给他买糖人,妹妹踮着脚仰头看画糖龙,清脆的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可如今,他只能蜷缩在桥洞最阴暗的角落,听着自己粗重的喘息混着老鼠啃食残渣的声响。
"见过这个孩子吗?"熟悉的声音突然刺破雨幕。小虎子浑身一震,浑浊的视线里,母亲握着那支刻满家族符文的银簪,正挨家挨户询问。银发在雨水中凌乱,原本光洁的额角爬满皱纹,妹妹举着褪色的油纸伞紧跟在后,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担忧。
他想喊,喉咙却被浓稠的血痂堵住;他想爬,断腿却陷在黏腻的泥浆里寸步难行。母亲突然驻足,朝着桥洞的方向微微皱眉——她的神力在虚空中徒劳地扫过,却无法穿透小虎子被抽离神力的躯壳。
"我们去下一条街找找。"妹妹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那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雨雾中,小虎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曾几何时,他是母亲最骄傲的孩子,是妹妹眼中无所不能的英雄,如今却成了连自己都救不了的废人。
暴雨愈发肆虐,桥洞上方的瓦片簌簌掉落。小虎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任由雨水冲刷着身上的伤痕。黑暗中,他听见自己破碎的呜咽混着雨声,在空荡荡的桥洞间回荡,像极了母亲教他唱的那首童谣,却再也唤不回往昔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