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杜鹃乘坐森铁前往瓢把子镇。
森铁指的是森林小火车。
60年代森铁的首要任务是运输木材,客车厢是临时加挂的“搭头”。
无固定时刻表,完全服从于木材调度。
通常每周1—3趟,并非每日运行。
能不能搭上森铁主要看运气。
有时冬季寒冷导致铁轨脆裂,或是蒸汽机故障就会停运。
瓢把子镇并非是自然村落,而是林场驻地。
这里就像是孤悬于茫茫林海间的小岛,被无边的雪原和呼啸的寒风包围。
它依靠着森林小火车以及马拉爬犁与外界保持脆弱的联系。
小火车咣当咣当地到达瓢把子镇时,已经是黄昏分时。
火车的嘶鸣就像是一头筋疲力尽的野兽在山谷里喘息。
沉重的铁门拉开,一白雾猛地灌进车厢,混合着煤灰和铁锈味。
白杜鹃紧了紧头上的兔毛帽子,背起裹在布里头的猎枪。
下了火车,她抬头看了眼天。
虽说是黄昏时分,天边却没有橙色的夕阳。
铅灰色的厚云层压着远处锯齿状的山脊,太阳就像冻硬的桔子。
桔红色的一团,就连散发出的光也是冷的。
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白杜鹃搓了搓手,掏出白志勇给她的地址。
不远处,工人们正忙着卸下火车上的物资。
过往的人们都裹着厚厚的棉袄,身材臃肿,根本看不出面部长相。
远处的板棚里传来大型圆锯切割原木的声音。
她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胡老七的家。
那是一间夹泥房。
在60年代,夹泥房是东北寒冷地区苦难的地标。
它用最卑微的材料,泥土、杂草、朽木建成。
它在苦寒之地为人类撑起一片栖身之所,它是普通林业家庭用冻僵的双手盖出的“家”。
白杜鹃伸手敲门。
刚敲了一下门就自己打开了一道缝隙。
她愣了愣。
门没锁?
“你好,请问有人吗?”她大声询问。
屋里没有回应。
她轻轻推门。
这时门里突然伸出一个黑色的狗头。
白杜鹃吃了一惊,迅速缩回手,老实地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她没想到屋里有狗,但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这狗居然一声也不叫。
就这么突然冒出头,吓人一跳。
她也不敢跑,因为她就是养狗的,她知道只要自己露出一丝害怕的样子,狗就会觉察到,很可能会挨咬。
她站着不敢动,狗也不动。
一人一狗就这么干站着。
白杜鹃想了想,开口对眼前的黑狗道,“请问,胡老七在吗?”
黑狗把脑袋往外伸了伸,白杜鹃这才看清狗头全貌。
这条狗一看就是上了年纪,嘴边的毛都白了。
它的脖子上戴着条帆布项圈,项圈上还挂着个骨头形状的木牌。
木牌上刻着两个字:炭头。
“你叫炭头?”白杜鹃微微俯下身,慢慢向黑狗伸出手,“我叫白杜鹃。”
黑狗鼻子喷了口气。
白杜鹃试探着把手伸出来,让炭头看到她的手掌里什么武器也没有,“我想找胡老七,请问他在家吗?”
黑狗扬起头,鼻子嗅闻着她的手。
许是她身上带着很多条狗的气味,炭头闻的十分投入。
白杜鹃也很有耐心,任由它嗅闻着。
就这样过了一分钟,白杜鹃忽听身后传来一个老头的声音,“你们还没闻完吗?”
白杜鹃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破棉袄的小老头,他胳膊下面夹着个面袋子,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
小老头脑袋上戴着兽皮帽子,整张脸都用围巾遮住了,只露出一双鹰一样的眼睛。
白杜鹃站直身体,“你是胡老七?”
“嗯,是我,你不是我们本地的。”
“我爷让我来找你。”白杜鹃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胡老七没接那张纸,他警惕地盯着白杜鹃背后用布包裹着的猎枪。
“我爷是白志勇,我叫白杜鹃。”白杜鹃主动介绍自己。
一听到白志勇的名字胡老七呵地笑了声,“原来是白冬狗子的孙女,你都长这么大啦?”
“嗯……你见过我?”
“你爹带你上山打猎时,遇见过一回。”
白杜鹃愣了愣。
她那时还小,并没有印象见过胡老七。
“进屋吧。”胡老七拉开门,让白杜鹃进来。
炭头轻摇尾巴趴在门口的一块破麻袋片子上。
屋里光线很差,炭头趴在那就像是融入到了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它的轮廓。
胡老七点亮煤油灯,又拉过块板子,把窗户遮住,这才从白杜鹃手里接过那张纸。
把纸凑到煤油灯前,胡老七看清了纸上写的东西后他乐了,“这么多年了,总算把你等来了。”
他摘下围巾,露出脸。
“胡老七,你今年多大啦?”白杜鹃觉得胡老七好像没有白志勇年纪那么大,她好奇地问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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