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慕琋一身玄色骑装,外罩暗青斗篷,风帽压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唇线因连日奔波而干裂。
她虽不信申侨之言,慕珣藏身之所离了他就会没食没水,但时间拖长了必然要出意外,而现在距离抓获申侨已经过去了四天。
为此,她一从申侨口中获知具体位置,甚至不惜弃车骑马,飞速赶路,就是为了多争取一点儿时间回来。
在她身后,是二百精悍骑兵,是此番前来,她所能用的全部精锐,个个甲胄俱全,刀弓在侧,全速前进中透着一股经历过血火锤炼的肃杀之气。
就在鹿尾渔村在望之际,慕琋因为连着几个时辰在马背上终于撑不住,不得已停下喘息。
刚还没喘上几口,“踏踏踏”另一队人马从侧翼的小道疾驰而至,蹄声如雷,卷起尘土飞扬,为首者,正是穿戴庸国侯装束与恢复了身份的真申伦。
申伦亦是一身青灰长袍,身披黑色披风,风尘仆仆,身后只跟了数名从慕琋这里派去的亲卫。
两队人马交汇,同是一惊又是一喜。
“舅父到此,难道也是查到了慕珣就在前面的鹿尾渔村?”慕琋不等申伦停稳马匹就急问。
“正是。”申伦不等勒住马匹,就急急回答,“君侯竟然先一步到了,那么快走,迟则生变。”
“什么生变?”慕琋蓦地一惊。
申伦来不及回答:“快过去,去了再说。”
“好。”慕琋当下也不迟疑,立刻招手催马前进。
一路上两队并做一队,快马疾驰。
慕琋因为久未骑马,一路上已经磨破大腿,磨破脚踝,未等喘息又再上路,一时想向申伦问个明白,却除了咬牙坚持抓紧缰绳外,已无力分心。
大队人马策马狂飙了又一炷香功夫,终于赶到鹿尾渔村。
然而渔村刚一入目,一股夹杂着海风咸湿与血腥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村子多数茅屋的草顶被掀翻或点燃,只剩下焦黑歪斜的屋架,碎裂的陶罐、散落的渔网……
到处都是被海寇洗劫的痕迹。
海寇所经之处,必然会烧光、杀光、抢光,而鹿尾村也不例外。
慕琋一望之下,除了几个蜷缩在断壁残垣下的老弱病残之外,整座村子都已经空无一人。
“搜……”不等慕琋命令,戴鑫已经一声令下,命百余精卫全力搜索。
申伦这时也才喘息下来,在慕琋身侧说道:“吾昨日在申侨一处宅邸中发现密室,才从密室诸多保密信函中找到线索。根据信函推断,王孙身份应该是不知怎滴暴露令玄幽君慕棕得知,他此前联系申侨,索要王孙。申侨不肯,但急急赶回,为防意外,另行转移藏匿王孙。”
原来申侨急急从墨阳城赶回来,就是为了此事。
但慕琋眼看渔村场景,却更希望慕珣不在这渔村中,因此问:“那么舅父又如何推断王孙是被藏匿这一处的?或许还有别的地点。”
“但从那些来往密函自无从推断,我是又查找到一份据点名单,反复排除推断,直到天亮才查到这一处渔村正是申侨转移的最后一处据点。因此一边派人急报君侯,一边也就亲身前来验证。”
慕琋望着满目疮痍的渔村,就又想到什么,慌忙问道:“舅父刚才为何如此慌急要赶来,难道是已经知晓会有海寇来犯,难道那海寇……”
“正是。”申伦接过话来,“在一份申侨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密报上显示,玄幽君有意强夺王孙,但碍于北地与南境远隔,哪怕就是这最东边的渔村,也隔着东海。因此他们似乎就与海寇串通,雇佣海寇来此劫人。”
“海寇竟然是……”未等慕琋骇然,派出搜查的精兵中一队返回。
队长指向村中一处房屋向不远处的戴鑫报告:“报,发现一间密室。”
“过去。”慕琋骇然惊慌之下,二话不说翻身下马,却在下马的一瞬间,腰腿一软,摔倒在地。
戴鑫赶紧上前搀扶,慕琋顾不上,踉跄起身一瘸一拐奔向那个方向:“去……去……”
申伦也跟着下马,渔村不大,一同奔过去。
慕琋几乎是连滚带爬来到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面前。
抢进去,在一处被砸坏的水缸之后,赫然露出一间狭小密室。
然而此时密室已经人去楼空。
慕琋顾不上腰腿撕裂般疼痛,亲自钻进去,里面什么也没有。
后跟进来的戴鑫点燃火折,除了四壁土墙外什么都没有。
正在慕琋失望之际,外面申伦却轻轻唤了一声:“咦,这是……”
慕琋赶紧又钻出来,往旁边一间屋子而去。
申伦正在那间屋中捡起一物,递给慕琋:“君侯,这物可不像是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慕琋一把接过,却是一方月白锦帕,正是慕珣平日所用。
乍然见到此物,慕琋心中一紧,死死将锦帕攥在手中。
申伦却又一指土黄墙面:“君侯请看。”
慕琋抬手望去,只见墙上是用石子划出的一首诗:“王簪折玉赠枢迹,希音迢递入梦来。
旬月春烟凝白露,金匣承辉月满衣。”
“这……”慕琋不懂诗,又是石子所划瞧不出笔迹,但直觉必是出自慕珣之手。
申伦则直接道:“这莫不是藏头诗,听闻君侯与二公子名讳一为‘琋’一为‘珣’。”
“啊……”慕琋这才反应过来,前两句诗开头合起来岂不正是一个“琋”字。
申伦却又疑惑:“不过,这最后一句‘金匣承辉’却又有些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慕琋这回却是看懂了。
自打与慕珣分离之后,两人之间唯一留给彼此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一直挂在脖颈的“金匦”。
说来也是不易,当初她被抓为女奴贩卖青楼,为了保留下这唯一与之联系之物,为防被搜身夺去,迫不得已将其金链取下,将金匦藏在发髻之中数月之久,甚至导致大片头发掉落,才得以保存。
但如今望着这首诗,竟又觉得什么都不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