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震动(1 / 1)

墨卿行 泡沫大王 2038 字 21小时前

李文杰此番入京,终是选对了道路。桐城之事,竟牵扯至朝堂。

汪大人将赴御史台,江南道本地派在这场风波中,遭受重创。谁又能料到,这场风波竟源于一位正六品的县丞呢?

整个桐城官署,从上至下,从知府到县丞,竟有三十余人涉案。

“祝文作为前任兵备道,现任县丞,难辞其咎。”朝堂之上,那位大人的话语掷地有声。

李文杰轻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前排的师爷陈军闻声,回首一笑。“李大人,马上就要过大桥了!”

李文杰直起身,推开轿帘,望着波涛汹涌的江水,江风拂面,心旷神怡。

而方裕同带来的消息,却沉重异常:“汪大人被锦衣卫带走调查,现在查实的赃款,至少六百万两。樊鹤已经疯了,攀咬了一个又一个。桐城五大衙门,一共牵扯出将近四十人。刘检是齐大人的门生,是他把文书送上去的。好在,大部分被牵连的人,都是汪大人在桐城时期提拔起来的,如今大多在六部和翰林院养老,可惜都无法善终了。”

方裕同的语气沉重,意思再明白不过,这场风波已然无法掩盖。

祝文总算是明白了,为何董老爷子也镇不住了。

折扇轻合,祝文缓缓起身,拂了拂素色蟒袍上的浮尘。官厅外的梧桐叶簌簌飘落,如他心中残存的几分温吞希望。案几上的汝窑茶盏泛出一圈圈涟漪,映着半旧的绫罗帐幔,竟比这秋日的天光还要幽晦几分。

“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了。”祝文踱至窗前,斑驳的窗棂投下嶙峋光影,将他斑白的鬓发映得愈发沧桑。“现下只看江南道台如何定夺。”方裕同轻咳一声,指尖摩挲着手中玉佩,那羊脂玉面透着几分温润,恰似他此刻谨慎的权衡。

“前番桐城之变已如惊雷破空,如今江南道的局势,怕是要掀翻整座金山寺了。”方裕同的眼神掠过侍立在侧的书童,那少年身着月白长衫,腰间佩着牙笏板,正恭恭敬敬捧着宣纸手折。

“董仲达究竟是何意?”祝文轻抚着紫檀木扶手,古铜色的鎏金麒麟钮映着他微蹙的眉心。“此子倒是豁达,托我捎来句话:雄鹰既欲凌云,便当振翅九霄。”

方裕同的嘴角牵起一抹涩笑,手中折扇的雕花骨轻叩着文绮直裰,“这番话,倒像是给那林彦秋定下的试炼。”

暖阁内沉水香袅袅,祝文的衣袂扫过地上错金铜钱草纹的丝绒毯。他想起幼子祝知礼随身携带的玉翎管,那支嵌着松石的雕翎,恍若在这风谲云诡的官场旋涡中,仍能找到一线生机。

正思忖间,传信的官差已疾步至阶前。那青衣皂隶单膝跪地,双手奉上朱砂火漆封缄的公牍。祝文接过花梨木托盘,只见红绫封套上绣着盘龙纹饰,那是上京来的急报。

“祝大人,”陈明超的声音从朱漆屏风后传来,“可愿赴都中担任虞部郎中一职?”这位江南省的掌印官,虽年过五旬,眉宇间却仍可见昔日威仪。“只是,这江南道的局势愈发微妙,需得贵府多加斟酌。”

祝文微微颔首,示意方裕同暂退。待那青衣书吏阖上门扉,古铜色的门环轻撞出清越的声响。他执笔的手在花梨木文案上轻颤,仿若这紫檀书斋已随官场的风云变幻,化作颠簸的海船。

“朝堂之上,尚有首辅公为你留着位置。”陈明超抚着斑白的颔下长须,“只是若入京为官,怕是要与江南故旧渐行渐远了。”

“但凭大人安排。”

窗外暮色如泼墨,祝文起身时,官袍上的补子轻擦过雕花窗棂。他望着那暗红晚霞烧透的天际,忽觉这官场浮沉,恰似这秋日的残荷,看似静谧,实则早已被命运的暗流,冲刷得千疮百孔。

薄雾未散的拂晓,沉香木雕窗格透进的曦光尚且微弱。林彦秋在青瓷枕上惊醒时,半臂长的月白纱质长衫已因辗转滑至腰际,露出半截玉雕般光洁的肩胛。

描金云鹤纹的铜铃铛在案几上作响,金线缠绕的流苏扫过沉香木信插。那枚缀着松烟墨封蜡的素白信笺,被塞进镂空竹节纹的羊角信筒。林彦秋赤足踏过冰凉的水磨石地,指尖沾染的乃龙涎香与松柏清气交织的暗香。

“师父安好。”他俯身行礼的刹那,晨光恰好勾勒出墨青色云肩下垂落的玉佩流苏。陈舒窈裹着浅葱色云肩探出头来,发间横插的玉簪松动,露出半缕墨发。

信笺仅两行蝇头小楷:“徒儿如晤,自今往后当自立门庭。”

朱砂押印尚有几分濡湿,那枚“祭酒”铜印的蟠螭纹,正透着未干的墨迹。

纱橱外传来晨起丫鬟打水的辘轳声,铜漏里的水珠正滴在青玉石盘上。林彦秋将信折成鹤形,指尖轻弹出“啪”的一声脆响。昨夜尚未燃尽的沉水香,此刻正与他的心意一道,袅袅升腾。

桐城要变天了。

天未亮透时,桐城的晨雾里还裹着昨夜的寒气。青石板路两旁的槐树下,挑着铜壶的卖茶郎已经在支竹棚。街边的布告栏前围满了人,新贴的《戒贪文》被雨水洇成墨团,却仍能辨认出“此厢刚锁了贪墨的县令,那厢又押了受贿的通判”的字样。

这是城西茶楼里新编的俚曲,用竹板敲打得山响。

巷陌深处的油盐铺子里,用油纸包着的盐粒窸窣作响。瞧着那掌柜的正给伙计算账:“上月那个范知县,不是还说要给桐城修惠民桥么?”絮叨间,掌柜的浑然不知自己头上戴着的玉冠簪,恰恰是那位范知县受贿时得来的赃物。

油绿的荷包坠在蓝布衫的腰间,市井妇人挎着竹篮走过,她探头张望巡抚衙门门口张贴的《官吏更替录》。“那位范大人...”妇人压低嗓音,“不是去岁才捐了修文庙的银子么?”周围人便齐齐凑近,袖口扫过新糊的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