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峰会上那杯野蛮生长的槐花苗,像一记无声的惊雷,炸得全球农业巨头们灰头土脸。晚屿集团没掏一分钱广告费,“磐石”技术却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神技”,连带着王家镇希望田里那点带着泥腥气的麦香,都成了无数人心里“踏实”的代名词。订单雪片似的飞来,不是买技术,是求着买晚屿“磐石”田里长出来的粮食种子,哪怕只是最普通的小麦、土豆,沾着王家镇的土气儿,也让人心里头踏实。
磐石基地更忙了。希望田的面积悄没声地又往外扩了一圈,新移栽的槐树苗在春风里抽着嫩条。王大娘成了基地最忙的“顾问”,谁家育苗遇到点蔫吧,拌种比例拿不准,都爱往食堂跑,听大娘用最土的方言说最朴素的道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苗儿跟人一样,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苏晚和江屿反倒清闲了些,更多时间待在小院里。苏晚喜欢看江屿侍弄那几棵新移的槐树苗,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挖坑、培土、浇水,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与土地打交道的沉稳劲儿。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冷硬的线条也柔和下来。苏晚有时会递过水瓢,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沾着泥点的手背,两人眼神交汇一瞬,又各自挪开,空气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流动。
这难得的平静,在一个飘着槐花甜香的午后被打破了。
来人是王大娘本家的一个远房侄子,叫王满仓。四十多岁的汉子,皮肤黝黑,一脸愁苦的褶子能夹死苍蝇。他没进基地大门,就在镇子口的老槐树下蹲着,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脚边放着一个破旧的尿素袋子,鼓鼓囊囊。
“姑!”王大娘被喊出来,看见王满仓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咋了这是?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王满仓看见大娘,眼圈一红,猛地磕了磕烟袋锅子,哑着嗓子:“姑!咱老家…咱老家的槐树!快不行了!”
“啥?!”王大娘脸色唰地变了。老家那几棵几百年的老槐树,是她的根,是王家镇的魂!
王满仓哆嗦着手打开尿素袋子。里面是几截粗壮的槐树枝条,切口处流着一种诡异的、粘稠的暗绿色汁液,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化学药水混合着腐败的甜腥味儿。枝干上本该翠绿的叶子,蔫黄卷曲,布满了恶心的黑褐色斑点,像是被什么毒虫啃噬过。
“就这半个月的事!”王满仓声音带着哭腔,“先是叶子发黄长斑,掉得厉害,接着树干就往外冒这种恶心的绿水!浇啥药都不管用!请了县里的专家来看,说是啥…啥新型的‘植物系统性枯萎病’,没得治!传染得还快!挨着咱家槐树的那片林子,也染上了!再这么下去…姑,咱王家镇的老根儿…就烂透了!”
王大娘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那流着毒汁的树枝,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恶心的黑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这比剜她的心还疼!
“哪来的病?好端端的…”王大娘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是不是有人使坏?”
王满仓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带着恨意:“有外乡人!鬼鬼祟祟在林子边转悠过好几趟!开着小车,穿得人模狗样!咱村里二狗子还看见他们往林子里撒过啥白粉粉!”
王大娘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一把攥住那几根毒树枝,指甲掐进了流着毒液的树皮里,浑浊的眼底爆发出惊人的怒火:“走!找晚丫头!江小子去!”
小院里,苏晚和江屿看着王大娘带来的毒树枝,空气瞬间降至冰点。那刺鼻的异味弥漫开来,连角落里的槐树苗都似乎瑟缩了一下。
苏晚指尖捻起一点暗绿色的粘稠汁液,放到鼻尖下,只嗅了一下,清冷的眉峰就蹙紧了。“不是自然病害。”她的声音像淬了冰,“复合型生物毒素,混合了强效植物生长抑制剂和基因诱导崩溃因子。人为投放,剂量精准,目标明确——彻底摧毁古槐树的生命力和遗传稳定性。”
江屿没碰那树枝,只是眼神扫过。古铜匣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掌心,一道极其细微的乳白色光晕扫过树枝。匣子表面几个符文微微亮起,传递出冰冷的确认信息。
“金鼎残余。‘诺亚方舟’的手笔。”江屿的声音低沉,带着凛冽的杀意。赵鼎倒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上在农业峰会上被苏晚一杯槐花苗彻底碾碎骄傲的理查德·斯通,这两股恨意交织在一起,竟想出如此阴毒下作的手段!毁掉王家镇的象征,毁掉王大娘的心头肉,更是想从根本上玷污“磐石”技术所代表的“生命本源”的纯净性!
“能救吗?”王大娘的声音都在抖,死死盯着苏晚和江屿,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苏晚看着那不断渗出毒液的树枝,沉默了几秒。毒素已深入木质部,摧毁了维管系统,诱导基因崩溃更是不可逆的损伤。她缓缓摇头,声音艰涩:“这几棵…救不回了。毒素太深,扩散太快。”
王大娘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像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王满仓更是绝望地抱住了头。
“但是,”江屿突然开口,声音沉稳有力。他深邃的目光,越过院墙,投向远处基地后山那片郁郁葱葱、开满了洁白花串的槐树林。“根,还在。种子,还在。”
他拿起桌上一个王大娘带来的、密封的小玻璃罐。里面是粘稠、透亮、散发着浓郁清甜香气的琥珀色液体——**王家镇老槐树今年新产的槐花蜜!** 这蜜,是王大娘心头宝,特意带来想给苏晚他们尝尝的。
江屿打开罐子,浓郁到化不开的槐花甜香瞬间压过了毒液的刺鼻气味,充满了整个小院。他将罐子递给苏晚。
苏晚立刻明白了。她接过蜜罐,又看向那几截毒树枝,冰封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然。“大娘,带我们去林子!越快越好!”
***
王家镇后山,古槐林。
昔日遮天蔽日的浓荫不再,触目惊心!几棵最粗壮、树龄最老的大槐树,树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腐烂流脓的木质,暗绿色的毒液像眼泪一样不断渗出,滴落在枯黄腐烂的落叶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化学药剂混合的恶臭。曾经缀满枝头的洁白槐花,早已枯萎凋零,零落的残瓣也变成了污浊的褐色。整片林子死气沉沉,如同被瘟疫席卷。
王满仓和一些赶来的村民看着祖辈传下来的“风水树”变成这副惨状,不少人都红了眼眶,低声啜泣。王大娘死死咬着嘴唇,枯瘦的手攥得死紧,指甲陷进掌心。
林子边缘,几个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操作着几台造型奇特的喷雾设备,试图往更深处未感染的林子喷洒些什么。看到王大娘带着苏晚、江屿和一群愤怒的村民出现,他们吓了一跳,动作明显慌乱起来。
“干什么的!住手!”王满仓怒吼着就要冲上去。
“别动!”苏晚清冷的声音制止了他。她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那几个防护服身影,最后落在他们手中喷雾器喷出的、几乎无味的淡白色雾气上。“新型气溶胶毒素载体,接触空气三秒内活化,专攻植物根系和种子胚胎。他们想把整片林子,连同地下的根和种子库,一起毁掉。”
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又惊又怒!
江屿上前一步,挡在众人前面。他手中,古铜匣子温润的光芒微微流转,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张开,将那些飘散过来的淡白色雾气隔绝在外。
防护服里领头的人似乎认出了江屿,眼神闪过一丝惊慌,但随即又强作镇定,隔着面具瓮声瓮气地喊道:“晚屿集团!别多管闲事!我们在进行合法的林业病害防治作业!有批文的!”他试图从怀里掏什么。
“批文?”苏晚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嘲讽。她甚至没看那人,只是对江屿点了点头。
江屿指尖在古铜匣子上轻轻一点。一道微不可查的波纹扩散出去。
嗡!
那几个防护服身影身上携带的通讯器、记录仪,甚至他们藏在贴身口袋里的微型数据存储器,瞬间爆出一小团电火花,彻底瘫痪!
“你…你们!”领头的人彻底慌了。
苏晚不再理会他们。她捧着那罐打开的、香气四溢的槐花蜜,走到一棵中毒最深、树干已腐烂大半、却依然顽强地在一根低矮枝桠上,奇迹般挂着最后一小串洁白槐花的老槐树下。
她仰起头,看着那串在死亡气息中倔强盛开的洁白,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粘稠透亮的蜂蜜。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苏晚做了一件极其“不科学”的事。
她伸出手指,蘸了一点那金黄的、清甜的槐花蜜,**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涂抹在了老槐树腐烂流脓的树干伤口边缘!**
“晚丫头…”王大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秒!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生命脉动,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顺着槐树的根系,涌向那涂抹了蜂蜜的伤口!
奇迹发生了!
那不断渗出的暗绿色毒液,像是遇到了克星,流动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伤口边缘腐烂的木质,似乎也停止了扩散!更神奇的是,那串低垂的、仅存的洁白槐花,仿佛汲取到了最后的力量,花瓣竟然微微舒展开来,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的香气似乎都更浓郁了一丝!
“活了!有救了!”有村民激动地喊出声。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整片林子的毒素太深太重。
江屿走到苏晚身边。他拿过那罐蜂蜜,没有涂抹,而是做了一件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他拔掉木塞,**将整罐粘稠清甜的槐花蜜,缓缓地、倾倒在了老槐树裸露的、盘根错节的巨大根系旁!**
金黄的蜜汁渗入黑色的泥土,浓郁的、属于王家镇槐花特有的清甜香气,瞬间在弥漫着恶臭的林子里爆发开来!这香气,带着土地的记忆,带着阳光的温暖,带着生命的密码!
几乎同时!
嗡——!
江屿手中的古铜匣子光芒大盛!温润的乳白色光晕不再是屏障,而是化作无数道极其细微的、充满生机的能量丝线,如同根须般,顺着倾倒蜂蜜的泥土,**瞬间钻入大地,连接上了古槐林庞大而濒死的根系网络!**
匣子的力量,在这一刻,不再是冰冷的科技,而是化作了最纯粹的“生命共鸣放大器”!它将那罐槐花蜜所蕴含的、属于这片土地最本源的生命信息——阳光、雨露、清风、以及数百年来槐树与这片土地共生的记忆密码——瞬间放大、传递、激活!
轰——!
一股无形的、温暖而磅礴的生命浪潮,以倾倒蜂蜜的老槐树为核心,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瞬间席卷了整个古槐林!
肉眼可见的奇迹发生了!
* 那些流淌着毒液的伤口,渗出的暗绿色汁液以惊人的速度凝固、变黑、干涸!
* 树干上腐烂的区域停止了蔓延,边缘甚至隐隐有了一层极其微弱的、新生的木质光泽!
* 枯黄的、长满黑斑的树叶,如同被注入了活力,黑斑迅速褪去,枯黄转为一种充满生机的嫩绿!虽然还显虚弱,但死亡的气息被彻底驱散!
* 地底下,庞大根系网络的痛苦呻吟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缓的、重新连接大地的脉动!
* 最震撼的是,那些早已凋零的枝头,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抽出了细小的、嫩绿的新芽!** 虽然微小,却充满了不屈的生机!
整片濒死的古槐林,如同被注入了最纯粹的生命原浆,从死亡线上被硬生生拉了回来!虽然伤痕累累,但那股顽强的、扎根大地的生命力,重新勃发!
“神迹!真是神迹啊!”王满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老槐树磕头。村民们激动得热泪盈眶,欢呼声响彻山林。
那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他们看着眼前这颠覆认知的一幕,看着那在蜜香中焕发生机的古树,看着江屿手中光芒流转的古铜匣子,还有苏晚平静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眼神,彻底崩溃了。什么高科技毒素,什么基因武器,在这源自土地本源的生命力量面前,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王大娘走到那棵被涂抹和倾倒蜂蜜的老槐树下,枯瘦的手颤抖着抚摸着树干上新生的嫩芽,老泪纵横。她抬头看向苏晚和江屿,浑浊的眼里充满了感激和一种更深的理解。
苏晚看着焕发生机的林子,感受着空气中那浓郁的、属于王家镇的槐花甜香,轻轻舒了口气。她侧头看向江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看来,咱们的‘环境修复预案’,也得加一条了。”
江屿收起光芒内敛的古铜匣子,目光扫过那罐已经倒空的蜂蜜罐子,冷峻的唇角微扬:
“嗯。槐花蜜,配土地根。专解百毒。”
阳光透过重新舒展的枝叶缝隙洒下,斑驳地落在带着泥土和蜜香的林间。这无声的逆转,比任何宣言都更有力量。晚屿的根基,从来不在冰冷的实验室,而在这片土地上最温暖、最坚韧的生命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