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被她毁掉的少年(1 / 1)

飞舟甲板,医疗区。

浓重的血腥气与刺鼻的药味混杂,压过了高空凛冽的寒风。

简易担架铺了一地,呻吟与压抑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神霄宗弟子们或躺或坐,身上缠着染血的绷带,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劫后余生的茫然。

白斩月如同一道清冷的疾风,瞬间穿过混乱的人群,落在角落一处被数名医修围住的担架前。

“让开!”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医修们闻声下意识地让开一条缝隙。

担架上,躺着一个年轻的修士。

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胸口一道狰狞的爪痕几乎贯穿了肺腑,深可见骨!

伤口边缘皮肉翻卷焦黑,散发着浓烈的魔气!

鲜血浸透了身下的白布,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白斩月的心猛地一沉!

目光急切地扫过那张年轻却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

很陌生。

不是她熟悉的神霄峰弟子。

为什么会和她说是演武堂弟子呢?

虽然她的关门弟子只有流云一人。

但其他记名弟子,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眼缘。

他才元婴初期,白斩月能看出他的骨龄已经三十七八岁了。

比起二十出头,便已经化神初期的沈流云,他的天赋可以说很差。

但……白斩月作为合体期长老,自然是看得出此人根骨不差,至少和流云比,不算差太多。

这个孩子是……

就在她目光触及那张脸的瞬间,一股极其模糊的记忆碎片,毫无征兆地撞入了她混乱的识海!

一个六七岁的孩童。

穿着洗得发白的旧道袍,怯生生地躲在演武堂高大的兵器架后面,只露出一双带着好奇与畏惧的大眼睛。

一个脾气火爆、须发皆张的老者(前演武堂长老)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哼!白斩月!你懂什么!这孩子……”

“……根骨尚可……只是……”

“……滚!老夫的弟子,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记忆碎片模糊不清,声音断断续续,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

但那孩童怯生生的眼神,那老者愤怒的咆哮,却异常清晰地刺痛了她的神经。

她猛地回神!

目光再次聚焦在担架上那张年轻却痛苦的脸庞上。

五官轮廓……依稀还能看出当年那个躲在兵器架后怯生生孩童的影子!

是他!

那个被前长老收下的小弟子!

那个被她接手演武堂后,如同处理一件无足轻重的杂物般,彻底遗忘在角落里的……孩子!

白斩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愧疚与迟来的痛悔,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强行维持的镇定!

三十年!

整整三十年!

她沉浸在接手演武堂,赶下糟老头的成就感中。

沉浸在教导沈流云的喜悦与期望中,沉浸在自身修为的突破……

却从未想起过,演武堂的角落里,还有这样一个被她彻底遗忘的弟子!

他甚至没有名字!

在她模糊的记忆里,只是一个“前长老留下的麻烦”!

说实话,这个孩子,是前长老的亲传。

也是演武堂一脉的亲传。

前长老失踪之后,理应是算作她的亲传弟子的。

而如今,他躺在这里,气息奄奄,命悬一线!

为了守护宗门,浴血奋战!而她这个名义上的师尊,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或许是亲手杀死流云的罪孽感和内疚在心中作祟。

此时是白斩月,内心极为复杂。

“孩子……”白斩月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哽咽。

她下意识地俯下身,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张灰败的脸颊,想要探查那狰狞的伤口,动作有些笨拙且不知所措。

迟来的关切与急切。

她甚至忘记了手中还紧握着那枚温润的万载空青丹。

“别碰我!”

一声冰冷虚弱的低喝,狠狠扎在白斩月的心上!

担架上的年轻修士猛地睁开眼!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因失血过多而有些涣散,但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刻骨的冷漠与……厌恶!

他死死盯着白斩月,眼神中没有对长老的敬畏,没有对强者的恐惧,只有一片冰冷!

白斩月的手僵在半空。

她愕然地看着那双冰冷的眼睛,心中翻涌的愧疚与关切瞬间被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错愕与……刺痛。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你既然是我演武堂一脉,那我也算是你师尊……你伤势太重,不可妄动……”

她试图解释,试图拿出师尊的威严,但语气却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师尊?”年轻修士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因剧痛而剧烈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与刻骨的寒意。

“白长老……您……贵人多忘事……”

他艰难地喘息着,目光扫过白斩月脸上那迟来的,在他看来虚伪至极的关切。

最终定格在她那双依旧带着茫然与痛楚的眼眸上。

“演武堂……有规矩……”

他声音微弱,却字字如刀,清晰无比地刺入白斩月的耳中。

“长老更迭……前任长老座下弟子……

若新长老……不予收录……

则……自动……转为……外门杂役……”

他猛地咳出一口污血,眼神却更加冰冷锐利,死死钉在白斩月脸上:

“三十年前……您……接手演武堂……亲口……对执事殿……说的……”

“此子……资质……愚钝……不堪造就……不予收录……”

“所以……”

他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笑容冰冷:

“我……只是……一个……外门……杂役弟子……”

“当不起……白长老……您……一声……‘师尊’!”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白斩月的脸上!

白斩月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三十年前……执事殿……

模糊的记忆碎片,瞬间变得清晰!

她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当年意气风发,刚刚击败前长老,接手演武堂时,面对执事殿长老的询问。

是如何不耐烦地、带着对前长老的迁怒与不屑,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说出了那句决定一个孩子命运的话!

“资质愚钝,不堪造就,不予收录。”

九个字。

轻飘飘的九个字。

断送了一个孩子本该在演武堂接受庇护、教导、拥有未来的可能!

将他打入外门杂役,在底层挣扎求生三十年!

是的,他是前任长老的弟子,天赋并不算差。

可以说是一块还不错的璞玉。

她能想象到,纵使是一块璞玉,被一位长老所厌弃。

那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外门杂役弟子那么简单了。

别人知道他被演武堂长老所不喜,肯定会受到无穷无尽的针对。

就算如此……他还是修炼到了元婴初期……

而她……竟全然忘记了!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此刻!

直到这个被她亲手打入尘埃的孩子,浑身浴血、命悬一线地躺在她面前。

用那双冰冷到极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将这血淋淋的事实,砸在她的脸上!

白斩月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旁边冰冷的金属舱壁才勉强站稳。

她看着担架上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看着那张因失血过多而灰败的脸庞,看着那狰狞的伤口……

一股名为内疚的情绪,狠狠冲垮了她的心神!

她不仅仅亲手杀了她的得意弟子,还亲手埋葬了一位少年的前程。

她真的是一个合格的长老,一个合格的师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