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港的暮色被地牛装卸的金属碰撞声切割成碎片,林远望着货船甲板上快速堆叠的托盘,眉头却未舒展。苏婉娘送来的密报在灯笼下泛着冷光——马六甲的葡萄牙人不仅仿制出简易版地牛,还在研究以蒸汽驱动的起重装置。海风掠过他手中未冷却的黄铜液压管,突然让他想起工部典籍中记载的古式"走马灯",热气旋转的原理能否化作更强大的动力?
"召集物流学堂所有算术师、铁匠和烧窑匠。"林远连夜将自己关在工坊,对着沙漏反复推演。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墙上已贴满草图:以沸水产生的蒸汽推动活塞,再通过齿轮组将往复运动转化为旋转力,这不正是突破人力与水力局限的关键?但理论与实践的鸿沟横亘眼前——如何制造耐高温、抗高压的容器与管道?现有的青铜与竹制材料显然无法满足需求,铸铁管的研发迫在眉睫。
工坊内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敲打声。然而,传统的冶铁技术难以满足蒸汽机对铸铁管的严苛要求。普通铸铁含碳量高、质地脆,在蒸汽压力下极易爆裂。林远带领工匠们查阅《天工开物》等典籍,决定改良冶铁工艺。他们用当地黏土混合稻壳灰,反复烧制试验,试图制作出耐高温的炉壁材料。经过数十次尝试,终于发现将高岭土与碎瓷片按七比三的比例混合,经高温烧制后,形成的陶砖能承受更高温度,虽不及后世耐火砖,但足以满足初步需求。
隔热材料方面,林远受蓑衣结构启发,命人将亚麻纤维浸泡在石灰水中蒸煮,再与碾碎的牡蛎壳混合,制成多层叠加的隔热层。这种材料虽不如石棉高效,但胜在取材方便,能有效减缓熔炉热量散失。
为了获取脱氧所需的镁和铝,林远和算术师们翻阅大量古籍,从炼丹术士的记载中得到灵感。他们发现明矾石(主要成分硫酸铝钾)经煅烧、浸取、结晶后,可得到较纯净的铝盐溶液。再将草木灰(富含碳酸钾)加入溶液中,产生氢氧化铝沉淀,经过滤、洗涤后与木炭、铁屑混合,在特制的密闭坩埚中高温灼烧,最终得到纯度不高但足以用于脱氧的金属铝。而镁的提取则更为艰难,他们选取苦土(氧化镁)为原料,与木炭、食盐混合后,在高温熔炉中反应,利用高温下碳的还原性,逐步分离出金属镁。每一次提取都需要反复试验,调整原料配比和温度控制,工坊内常常因为温度把控不当引发小型爆炸,但工匠们毫不退缩。
为了精确控制铸铁的成分与性能,算术师们用算筹反复计算各种原料的配比,记录不同温度、时间下铁水的变化。经过数十次试验,他们终于摸索出一套成熟的工艺:在熔炼过程中多次撇除铁水表面的浮渣,出炉前加入少量的镁和铝进行脱氧,使铸铁的韧性与强度大幅提升。
首批试制的铸铁管出炉时,整个工坊弥漫着刺鼻的铁锈味。这些黑褐色的管道表面粗糙不平,急需精细加工。林远看着手中凹凸不平的铸铁管,陷入沉思。他想到漕船制造时,工匠们用长木杆配合刀具刮削船板的工艺,能否改良后用于管道内壁加工?
在他的主导下,工匠们开始研制镗床。他们将粗大的硬木横梁固定在两个木制支架上,制成龙门框架。在横梁上安装一个可滑动的木制刀架,刀架上固定特制的弧形刀具。操作时,两名工匠转动巨大的木轮,通过绳索和滑轮带动铸铁管在下方匀速旋转,另一名工匠则推动刀架,沿着横梁缓慢移动,刀具便在旋转的管道内壁上切削出光滑的平面。为了保证加工精度,算术师们设计了刻度标尺,精确测量刀架的移动距离和刀具的切入深度。经过不断调试和改进,这台自制镗床终于能将铸铁管内壁的误差控制在极小范围内。
在接口处理上,工匠们设计出榫卯结构,并缠绕浸油麻绳,再涂抹特制的耐火泥——这种泥浆由糯米汁、桐油与陶土混合而成,干燥后坚硬且密封性强。但测试过程并不顺利。当蒸汽通入管道时,多处接口出现渗漏,甚至有管道因承受不住压力而爆裂。工匠们没有气馁,他们将接口改为法兰盘结构,用青铜螺栓固定,并在中间加装浸泡过松脂的皮革垫片。经过十几次改良,终于制造出能够承受高温高压的铸铁管。
解决了管道问题,蒸汽机的研发也在同步推进。老铜匠借鉴古代炼丹鼎的双层结构,打造出夹套式蒸汽釜;算术师用算筹反复测算压力与体积的关系,在釜壁刻上安全刻度;而曾修造过自鸣钟的工匠,则尝试用发条装置控制蒸汽阀门。林远亲自守在试验台旁,看着第一台蒸汽机模型运转——铁制飞轮刚转动三圈,连接管道就因承受不住压力轰然炸裂,滚烫的蒸汽在墙面留下焦黑痕迹。
失败并未浇灭众人的热情。他们不断优化铸铁管的性能,同时改进蒸汽机的设计。将竹制管道全部换成铸铁管后,又在接口处采用了更精密的研磨工艺,确保严丝合缝。为防止蒸汽釜过热,他们仿照水车原理,设计出循环水冷系统:用竹筒连接蓄水池,通过人力驱动的齿轮泵将水输送至蒸汽釜的夹套层,带走多余热量。经过十七次爆炸与改良,当新制的蒸汽机发出稳定的轰鸣声时,整个工坊陷入沸腾。但林远清醒地意识到,这台仅能驱动小型磨盘的机器,距离实用化还差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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