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雪原,第三夜。
风雪交加之中,霍思言衣袂翻飞,独行于三岭之间。
她魂识如针,探寻那股曾在魂玉中出现的异样波动。
那人未走远。
她的脚步忽然一顿,耳边传来极其细微的魂息扰动,如羽毛划过灵台。霍思言眸色一凝,猛然侧身,一道黑芒贴颈而过,带出寒气森森。
“终于现身了。”
她低声冷语。
前方雾气翻滚,一道披着冥纹面具的身影自雪中缓步走出。
其魂气极为怪异,宛若多重灵域交叠而成,似是人魂、兽魂、器魂三种融合,已脱昭国与魂门所定义的魂术体系。
“你是何人?”
霍思言盯着他。
“新魂派的首脑?”
“首脑?”
那人嗓音低沉,被面具掩盖得听不出年龄。
“旧魂早亡,赤玄子死后,便无首无尾,我们皆为同道。”
霍思言冷笑道“谁和你们这种人是同道?你们已经杀了多少无辜之人?”
“有何无辜?”
那人低声呢喃,语气忽转森冷。
“你霍家之魂术,曾镇压六门,你昭廷之术理,曾焚尽百灵,如今轮到我们新法问世,倒成了罪人?”
霍思言眼眸不动。
“所以你们打算用民命,祭新道?”
面具人一语不发,手中骤然凝出一团黑纹魂印,轰然击来!
霍思言以符挡之,劲力震裂雪岩,瞬间在三丈之地交手十余招。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色。
此人魂术虽新,却极为老辣,出手狠绝,似曾历经无数实战。
而其魂技更是诡变,常以假死之术诱敌,攻中藏守,守中藏毒。
“你究竟是哪一系?”
霍思言终是忍不住问。
面具人笑声冷淡:“我曾修魂门,又入昭廷,再背叛魂理,于东海见冥,西岭夺蛊,南疆炼躯……你猜我是哪个?”
他忽然一掌推开,震碎雪障,身形如鬼影般掠出,朝西北方向而去!
霍思言未追,而是骤然取出一张古符,将战斗中借感于此人的魂痕封入符中,随手掷入雪中某处。
片刻后,一道身影自岩后现身,正是谢知安。
他俯身取符,封入袖中。
“你不追?”
霍思言轻吐一口气,眼神凝重。
“那人不是主将,是钓饵。”
“钓谁?”
“我猜,定是太后。”
谢知安一怔。
霍思言抬眼望向北方更深雪岭,轻声道:“他是在昭国与魂门之间布一根针……而太后,也许正等着这根针穿入朝局。”
同一时间,昭都宫城,紫微阁。
太后独坐,面前是一张泛黄的卷轴,卷首用朱砂写着几个大字:魂术禁录,断章卷。
宫女掀帘而入。
“太后,边境来报,霍思言与目标交锋已退,魂痕已锁。”
太后缓缓合上卷轴,语气平静。
“既然退了,说明她还未看清真正的面目。”
她起身,立于窗前,远远望着南宫方向。
“不过也无妨,魂术若再现于天下,这天下就再无人能安稳坐在这昭廷之中。”
她回头看向那封未拆的圣旨。
“昭帝何时归?”
次日天光微亮,霍思言一行人踏入京畿北境,马蹄溅雪,未语先寒。
离京数十里,昭廷前哨早已换旗,营帐森严,气息压抑,仿若战前临渊。
沈芝翻阅密札后抬眼望向霍思言。
“太后调兵布防的动作,早了些。”
谢知安沉声道:“不是早了,是等久了。”
霍思言手中那枚封魂符微微震颤,那夜面具人留下的魂痕,虽未寻其本体,却已显露端倪。
这一次,敌非明火执仗之徒,而是早已在京中布下幽网暗棋。
“我们得入朝了,我感觉有人回来了……”
霍思言轻声说道。
“魂派若潜于京畿之内,再迟一步,就非朝局动荡,而是社稷覆顶。”
三人不再迟疑,当夜便由周照允率军护送,入昭都。
昭都,午门之下。
霍思言立于高阶之下,朱红门扉紧闭,宫钟重鸣,传音百里。
“霍家女霍思言,奉调归朝,觐见太后。”
太监宣读诏令,声如霜刃。
她微一躬身,双手交叠作“合璧礼”,神色沉静,唇角无惧。
身后,谢知安佩剑而立,沈芝着素衣隐于侧,三人皆不语,却似一柄将拔的魂锋。
门启之刻,幽风扑面。
昭宫,千秋殿内。
太后端坐凤榻之上,一袭紫衣缟带,鬓边玉钗沉冷。
殿内无旁人,帷帐半垂,帘下香烟袅袅。
“霍卿,你回来了。”
她目光如水,唇角挂笑,语气却分不清是喜是忧。
霍思言伏地施礼,声音清冷:“谢太后关照,臣不辱使命。”
“此行,如何?”
“魂门残线已断,赤玄子已亡,魂主之殿封塌。但……另有余孽。”
“可知所归?”
霍思言抬眸,目光直视太后。
“归于新魂派,其术融合魂兽、人魂、器魂之法,并非源于赤玄旧典,而似出于亡道。”
太后神色微动,似不惊讶。
“本宫也猜到了些,可这等术理,非三五人所能造,若有人协同布局,你以为会是谁?”
沈芝开口,语气平稳却带警意。
“或是昭廷旧臣,或是外邦术客。”
“再或……”
谢知安低声补了一句。
“是从这昭宫之中走出去的故人。”
殿内气氛陡然一静。
太后缓缓起身,拈起一方香帕,指尖轻拂。
“昭宫,藏着的秘密,比你们以为的多得多。”
她步下阶,走至霍思言身前,语气忽转柔缓:“我知你心有疑虑,也知你未信我,但你我今日若不并肩,明日这江山,便要落于旁人之手。”
霍思言一字未应,目光却从太后手腕的金丝玉链上一闪而过。
那是一枚霍家先祖所赐魂链,当年本是封镇东溟恶魂之物,现却戴在太后腕上……
太后顺着她目光望去,语气淡淡:“是你父亲当年托我保管的,我以为他会回来取。”
霍思言声音低沉:“可他死在你命人开挖的东溟封口处。”
两人目光交缠,无声雷霆。
半晌,太后抬手,缓缓摘下魂链,递至她手中。
“现在还你,你父亲曾言,若你活着回来,天下是你的,若你死在东溟,那便无人可再守这魂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