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余波未消(1 / 1)

大明辽国公 空樱 1759 字 2天前

接下来的日子,浙东的天像是被墨汁染过,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先是城门口换了披甲执刃的兵卒,盘查骤然严了起来,出入城的百姓要解下腰间的玉佩、报上三代籍贯,稍有含糊便被推搡着关进临时搭建的木笼,笼外“逆党同谋”的木牌在风里晃得人眼晕。

白日里,街面上的铺子十家关了七家,剩下的也早早落了门板,只有巡街的马蹄声“嗒嗒”碾过青石板,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乱飞。

夜里更不消说。

三更天刚过,城西张府突然传来破门声,紧接着是妇人的哭喊、孩童的尖叫,火把的光映红了半条街。

邻居们攥着被子缩在炕角,大气不敢出——张家老爷不过是上月给涉案的刘御史写过一封贺寿信,竟也被算作“勾连”。

不多时,铁链拖地的“哗啦”声由近及远,夹杂着兵卒的喝骂:“都给我老实点!敢乱动一刀劈了你!”

第二日清晨,张府大门上便贴了封条,红漆“抄”字在惨白的纸上格外刺眼,门前的石狮子嘴角似乎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这样的事,每日都在浙东各地上演。

昨日是盐商李家被抄,满仓的海盐被官府拉走,家眷被铁链串成一串往码头拖,路过街角时,李家小女儿的绣花鞋掉了一只,她哭喊着要去捡,被兵卒一脚踹倒在泥里;今日是乡绅赵家,据说搜出了半箱与逆党往来的书信,男丁被押往刑场时,赵老太太拄着拐杖追出村口,被乱棍打了回来,趴在地上哭得背过气去。

戒严的布告贴得满城都是,朱红的字迹写着“窝藏逆党者,斩!知情不报者,绞!”。

茶馆里再无人敢谈国事,偶有两个喝多了的汉子压低声音说句“太过了”,立刻被邻桌的人使眼色制止。

连河边洗衣的妇人都不敢多言,捶打衣裳的棒槌落得又轻又快,生怕动静大了引来兵卒的注意。

有胆子大的想往外地逃,却在渡口被拦下。

江面上泊着水师的战船,桅杆上的“明”字旗在风里猎猎作响,每艘船都要被翻个底朝天,稍有可疑便扣下审问。

久而久之,连渡口的船家都歇了业,只留着空荡荡的码头,任由潮水拍打着石阶,发出呜咽似的声响。

浙东的空气里,除了桂花落了一地的甜香,更多的是挥之不去的恐慌。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白日里偶有炊烟升起,也像是偷着喘的一口气,转瞬便被巡街的脚步声惊得消散了。

浙东的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

城西破庙的门板早被虫蛀得千疮百孔,冷风裹着秋雨灌进来,吹得神龛上的残烛明明灭灭。

角落里,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女蜷缩着,其中大半是妇孺,最小的孩子还在母亲怀里吮着冻得发紫的手指,哭声细弱得像蚊蚋。

“莫哭,莫哭。”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蹲下身,将怀里揣着的半块麦饼掰成碎块,挨个递过去,“过了今夜,往南走三十里,自有接应的人。”

他声音压得极低,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白莲记号——一朵用麻线绣的半开莲花。

这汉子原是城郊的佃农,三个月前入了白莲教。

白日里他是挑粪浇田的农户,夜里便跟着教中兄弟在街巷间穿梭,专捡那些被抄家后漏网的罪属。

前几日在刑场外围,他瞅准机会,趁着兵卒换岗的空档,拽着个被打得只剩半条命的少年钻进了排水沟,那少年是被株连的盐商李家的三公子。

“张大哥,后日便是十五,按规矩该祭白莲了。”

一个抱着婴孩的妇人低声说,她原是乡绅赵家的二儿媳,男人被砍头那日,是教徒们趁乱将她从押送的队伍里劫了出来。

她怀里的孩子生下来不足三月,额头上还留着兵卒用刀柄砸出的青肿。

被唤作张大哥的汉子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打开竟是一小撮香灰和半截蜡烛。

“今夜委屈些,等出了城,到了咱们教众的庄子,自有干净的香烛供奉。”

他说着,往烛火里添了些干柴,火光腾地窜起,映亮了众人脸上的神情——有恐惧,有感激,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靠门边的老妇人突然咳嗽起来,她是被抄家的刘御史的母亲,儿子儿媳死在了狱中,唯一生还的孙儿昨夜发了高烧,是教徒们背着他躲过盘查,寻到游方郎中灌了两剂草药才保住性命。

“多谢诸位恩公,”老妇人抹了把泪,“若能活下去,老婆子愿入教,为白莲菩萨焚香诵经,报答这份恩情。”

张大哥忙扶起她:“大娘言重了,咱们白莲教本就是救苦救难的。那些官老爷视咱们如草芥,唯有入了教,抱团取暖,才能有活路。”

他看向角落里那个始终沉默的少女,她是李家小女儿,那日被兵卒踹倒在泥里时,是教徒们冒死将她拉进了旁边的菜窖。

“姑娘,别怕,到了南边的庄子,有女眷教你纺线织布,再不用受这份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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