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机穿过光带化作的雾气时,机身突然被无数细小的荧光粘住了。洛尘降速时才发现,那些荧光是半透明的梦丝,它们从雾里飘出来,在舷窗上织出模糊的画面:有人在梦里重复着考试的场景,有人抱着早已逝去的宠物奔跑,还有个孩子正把云朵叠成纸船。
“梦丝在融化。”狐妖戳了戳窗上的画面,指尖碰到的地方立刻化作水珠滑落。她的尾巴尖缠着几根从时梭织坊带出来的光丝,此刻那些光丝正发出微弱的共鸣,“它们比刚才看到的固时线还要脆。”
雾里传来织布机的咔嗒声,越来越密集,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同时穿梭引线。洛尘操控战机循着声音飞去,眼前渐渐浮现出一片悬浮的织梦台——数以千计的木架漂浮在雾中,每架织机上都绷着半透明的“梦帛”,但大多数织机都空着,少数在运作的,织出的梦帛也布满孔洞。
“新来的客人,踩稳些。”一个穿着云朵纹路长袍的老者从织机后转出来,他的头发是蓬松的白雾,说话时会飘出细小的梦丝。他指了指洛尘脚下,战机正停在一张巨大的梦帛上,帛面随着气流轻轻起伏,“再往前就是‘梦漏’了,掉下去的梦会变成没有重量的泡沫。”
众人跳下战机,踩在梦帛上像踩在晒得半干的棉絮上。脏辫男弯腰捡起一缕飘过的梦丝,那丝线上立刻映出他昨晚的梦:他在舞台上唱歌,台下的观众都是年轻时的乐队成员。可没等看清脸,梦丝就“啪”地断了。
“瞧见了?”老者叹了口气,他的织机上绷着一块快要织完的梦帛,上面本该有个老人与亡妻重逢的完整梦境,此刻却只剩下几个零散的片段。“以前的梦能织成厚厚的锦缎,现在连薄纱都织不起来。你们看那边——”
顺着他指的方向,雾层深处有个旋转的漩涡,无数细碎的光斑正被吸进去。那些光斑碰到漩涡边缘就会炸开,化作更轻的光点消散。狐妖突然捂住心口,她的尾巴毛竖了起来:“那里面有我三百年前的梦,梦见我娘教我化形……可现在什么都记不清了。”
“梦的重量来自‘执念’。”另一个织梦者飘过来,她的身体是用未织完的梦帛拼起来的,裙摆处还拖着长长的线头。她指着织机上那些完整的旧梦帛,“你看这个孩子的梦,他总梦到弄丢的小狗,梦里的眼泪能浸湿半块帛面;还有那个诗人的梦,他执念于没写完的句子,梦里的月光都带着墨香。可现在的梦……”
她拿起旁边一团刚收集的梦丝,那丝线轻飘飘的,连织机的钩子都勾不住。丝线上映出的画面飞速闪过:刷不完的短视频、记不住脸的陌生人、刚开头就结束的冒险。“太快了,太浅了,像水过无痕。没有执念锚着,梦就留不下重量,织不成帛,最后只能被梦漏吸走。”
默的光脉突然亮了,他走向一架停摆的织机,光脉扫过织机时,上面渐渐显露出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是他失去记忆前,在实验室里对着培养皿发呆的样子。“我……好像曾执着于留住什么。”他的指尖碰到织机,几缕坚韧的梦丝突然从光脉里飘出来,“但想不起具体是什么了。”
“执念不是困住自己。”老者把那几缕梦丝缠在织梭上,“就像你记得要留住,却忘了具体是什么,这本身就是种执念啊。”他拉动织梭,梦丝在空荡的梦帛上织出一小片星空,“梦织者诞生于第一个‘舍不得醒’的清晨,我们靠收集那些‘想再经历一次’的瞬间来纺丝,靠‘没说出口的话’来染色。可现在的人睡醒就忘,连句‘要是能继续做就好了’都懒得想。”
脏辫男突然从背包里翻出个旧录音笔,按下去,里面传出走调的吉他声和年轻的争吵:“你非要改这段旋律吗?”“不改怎么火?”他盯着录音笔发呆,梦丝突然纷纷涌向他,在他周围织出舞台的轮廓——这次的梦里,他把那段争执改成了和声。“原来我一直想补完这个结局。”他挠挠头笑了,“不是赢过谁,是想好好和他们唱首歌。”
随着他的话音,那些梦丝突然变得沉甸甸的,老者赶紧用它们补上了梦帛上的几个破洞。狐妖摸了摸发间的枫叶,那片叶子曾出现在她无数个关于告别的梦里。“我总梦到那天没说出口的‘再见’,”她轻声说,“其实不是想重来,是想告诉那时的自己,她没怪过我。”
她周围的梦丝立刻染上温暖的橙光,织出两个女孩牵手的剪影,连雾里的风都变得柔软了。洛尘看着平衡之剑,剑面映出他过去的种种执念:对寒晶族的愧疚、对书灵族的亏欠、对自己不够强大的懊恼。“原来这些没放下的,都变成了梦的重量。”他握紧剑柄,剑身上飘出的梦丝格外坚韧,“不是要纠结,是要带着这些念想往前走啊。”
织梦者们眼睛亮了,他们纷纷举起织梭,将这些带着执念的梦丝织进那些残破的梦帛里。原本空洞的梦境渐渐变得具体:考试的梦添上了“下次一定努力”的决心,奔跑的梦补全了“找到你了”的结局,连那些刷短视频的梦,也多了“这个瞬间真美好”的停留。
雾层深处的梦漏旋转得慢了,那些原本要消散的光点开始凝聚,像被线串起来的星子。老者展开一匹刚织好的新梦帛,上面是脏辫男和乐队成员笑着拥抱的画面,帛面厚实得能立在地上。“这才是梦该有的样子,”他轻轻抚摸帛面,“有遗憾,有念想,有‘还没结束’的劲儿。”
离开前,织梦者们赠了他们一瓶“忆梦露”,说滴在枕边能想起那些被忽略的梦。洛尘打开瓶子,里面的液体晃出他童年的画面:他曾执着于给流浪猫搭个窝,那个没搭完的小木屋,原来一直藏在梦的角落。
战机驶离织梦台时,渊烬核心的共鸣印记又亮了一个,这次是由梦丝缠绕成的符号。守书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下一站该去‘回声谷’了——那里的声音,最近越来越短了。”
雾窗外,那些织好的梦帛渐渐化作闪烁的星轨,星轨间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梦里轻轻说了句:“别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