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蚕丛遗丝:古蜀人的纤维密码
成都平原的晨光,总带着一丝蚕丝的柔光。当第一缕阳光穿过三星堆博物馆的玻璃展柜,落在那枚青铜神树上的“蚕丝纹”饰件上时,仿佛能听见三千年前的蚕鸣——那是古蜀人留给世界的第一个关于丝绸的密码。
考古人员在三星堆祭祀坑中,发现过一些不起眼的黑色残留物。显微镜下,那些纤维呈现出清晰的“Z”字形捻向,与现代蚕丝的结构惊人地相似。“这说明早在商代,古蜀人就已掌握了养蚕缫丝的技艺。”博物馆研究员指着展柜里的青铜容器说,“你看这容器内壁的凹槽,弧度刚好能卡住蚕茧,像个原始的缫丝工具。”
金沙遗址出土的“太阳神鸟”金箔,或许藏着蜀锦最早的纹样灵感。那四只绕日飞翔的神鸟,翅膀的弧度里藏着精准的几何比例,与后来蜀锦中常见的“回旋纹”如出一辙。“古蜀人把对天地的敬畏,织进了丝线里。”纺织史专家说,“金箔上的十二道太阳光芒,后来变成了蜀锦的十二道经线,这不是巧合,是文明的延续。”
在成都商业街战国船棺墓里,曾出土过一块残破的锦缎。虽然大部分已碳化,但残留的青、黄、褐三色丝线,仍能看出“经锦”的织造特征——用经线显花,纬线只起连接作用,这是蜀锦最古老的织法。考古人员用现代技术复原后发现,这块锦缎的纹样竟是简化的“龙纹”,龙身的鳞片由无数个小菱形组成,像极了锦江水面的波光。
“蜀锦的根,扎在古蜀人的生活里。”研究蜀锦复原的周教授说。他曾在郫县的汉代遗址中,发掘出一批陶俑,其中一个“织锦俑”盘腿而坐,面前摆着简易的织机,手指的姿势刚好是投梭的动作。“这说明在汉代,织锦已成为蜀地的日常,不是王公贵族的专利。”
如今,在三星堆博物馆的互动区,孩子们可以用彩色纸条模拟古蜀锦的织造。当他们把红色纸条当作经线,黄色纸条当作纬线,交织出简单的“太阳纹”时,总会被讲解员告知:“你们手里的纸条,延续着三千年的密码——古蜀人用丝线记录世界,你们用纸条续写故事。”
二、锦官城的繁华:一梭织就半城春
三国时期的成都,有座特殊的城池——锦官城。城墙用青砖砌成,却在垛口处雕刻着蜀锦纹样;城门楼上悬挂的不是旗帜,而是刚织好的“五星锦”,风吹过时,丝线反射的阳光能照亮半条锦江。这里是蜀锦的“心脏”,集中了全国最优秀的织工,产出的锦缎能与黄金等价。
“诸葛亮治蜀时,蜀锦是重要的军饷。”成都地方志专家说。当时的蜀锦,不仅供宫廷使用,还通过丝绸之路远销西域。新疆尼雅遗址出土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经考证就是成都织造,上面的祥瑞纹样与成都出土的汉代“摇钱树”纹样如出一辙,“这说明蜀锦的影响力,早已跨越千山万水。”
锦官城里的织工,有着严格的分工。“练丝工”负责将生丝煮熟、染色,他们能从栀子、茜草、紫草中提取二十四种颜色;“挑花工”在花楼织机上设计纹样,最高明的挑花工能同时控制七十二根经线;“织锦工”则坐在织机前,日复一日地投梭、打纬,一天能织出五寸锦缎就算高手——“一寸锦,一寸金”的说法,就是这么来的。
有个叫秦罗敷的织工,以织“凤凰锦”闻名。她的织机旁总摆着一面铜镜,织一会儿就照照,不是为了梳妆,而是用铜镜反射的光检查丝线的粗细。“凤凰的羽毛要分七层色,差一丝就不像了。”她常说。有次为了织出凤凰尾羽的渐变效果,她用了三个月时间试验染料配比,最终让丝线呈现出“从绯红到金黄”的自然过渡,这件“凤凰锦”后来被孙权选为聘礼,送到了蜀汉宫廷。
锦官城的繁华,不止在织坊里,更在街巷间。清晨的“锦市”上,波斯商人用银币换取刚出炉的“联珠纹锦”,他们说“这比波斯的织锦更华丽”;挑夫们扛着捆扎整齐的蜀锦,沿着锦江码头出发,扁担上的竹筐里垫着蜀锦边角料,“不能让锦缎被磨坏”;就连街边的小吃摊,都用蜀锦残片包裹食物,食客们说“捧着锦缎吃凉粉,味道都不一样”。
唐代的成都,蜀锦迎来了另一个高峰。诗人杜甫在《春夜喜雨》中写“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说的就是雨后的锦官城,蜀锦被雨水打湿,更显艳丽,仿佛整座城都被鲜花压弯了腰。当时的蜀锦纹样,开始融入诗歌意境,出现了“春江花月夜锦”“竹枝词锦”,织工们说“要让锦缎会唱歌”。
成都博物馆收藏的唐代“陵阳公样锦”,是当时的代表作。纹样以团花为中心,四周环绕着对称的瑞兽,既有中原的典雅,又有西域的奔放。“这是织工们吸收了各国文化的结果,”讲解员说,“就像成都的茶馆,能容纳南来北往的客人,蜀锦也能包容不同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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