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什么样子?”
老叫花子沉思良久,仔细在脑中搜寻着形容词汇,可话到嘴边也只是一句:
“他才十五岁,个子不是很高,长得白白净净,不爱说话,警惕的很,也不会轻易同人接触。”
“没了?”
这也叫特征的话,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程东问眯眼直视着他,看上去并不像说谎。
“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特征?”
老叫花子叹气。
“说起来也可怜,那娃逃来的路上似乎受过什么伤,腿断了一条。”
他又指着自己的腿继续道:
“我断了条左腿,他断右腿,我俩还正好凑出一双好腿。”
“再说具体些,比如他穿什么衣服,头发扎成什么样?有什么特殊习惯?”
程东问依旧对着老叫花子比划着,陆小希却忽然灵光一闪,记忆中某些被锁上的门逐渐被打开。
外地人,流民,皮肤白净,身体不好,跛脚,警觉……这些信息汇集到一处慢慢形成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的是因为这张脸几天前正好出现在她面前。
陌生的是她只记得个大概的轮廓,实在记不清他具体的长相。
她伸手拉住了程东问的衣角。
“我想我们已经找到了……”
程东问不解,疑惑的看着她,陆小希沉着脸静静道:
“我和大人刚进东昌府那天,曾碰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他看上去身体不大好,还喷了口血在大人身上,现在想想,大人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被……”
程东问眼睫微闪,立刻确认道:
“那就是了,那少年既到呕血的境地还能在街上乱窜,想必是有什么法子,我们必须找到他。”
陆小希点头,又对老叫花子恭敬道:
“此事乃关系到东昌府万千百姓的安危,希望老人家帮助我们一起找到那个孩子,晚辈先在此谢过前辈了。”
老叫花子哪里受过这般礼遇,慌乱道:
“只要官府能护他周全。”
陆小希的面色难得的平静下来,这也算是近期唯一的好消息,程东问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与之相视一笑。
回府的路上,夜色正要铺天盖地的蔓延,平时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时半个人影都没有。
陆小希难得静下心来想着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把所有东西连起来捋顺才发觉这疫病是多么古怪。
“程大人,你不觉着这疫病很奇怪吗?为什么大人身上沾了点血就染了病,而我在他身边伺候那么多天却什么事也没有?”
程东问看着脚下的路,回道:
“人和人不一样,你自幼习武,身板自然比常人强。”
这就更奇怪了,她连忙打断道:
“大人难道不是自幼习武吗?”
“他啊!他可跟你不一样。”
程东问一转话锋,偏头在她耳侧调笑说道:
“你别看他平时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其实他就是个大姑娘,哈哈。”
“啥?”
陆小希一脸惊恐,程东问见状则立马改口。
“开玩笑的,他绝对是个男人,只不过身体比女人还弱不禁风,稍微吹一下就倒了。”
陆小希蹙眉,想到她和谢陵刚刚开始逃亡的时候,他便生了场大病。
若不是恰巧路过方圆村遇到孙婆婆,大人也许那时候就……
“为什么会这样?”
程东问叹气。
“娘胎里带出来的,他的亲爹妈身体都不太好,所以很难说他到底像谁。”
陆小希的心咯噔咯噔的跳,恍然间想起李寒山那句“他姓朱。”字字像针一样刺痛着她的全身。
“大人的亲生父亲是,是先……”
“你都知道了?”
程东问略有意外。
“他连这都告诉你了?”
语气略带着醋意,不知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姓谢的。
陆小希摇头。
“是大人的师父跟我说的。”
这倒是让程东问很是意外,寒山老仙竟然出山了,他把洛百洲送回师门调养这些天他竟一点都没察觉到。
“他老人家怎么来了?”
陆小希皱眉不愿回应,程东问也没继续追问,看来有些事还是直接问姓谢的比较好。
二人带着老叫花子回到府里安顿好,饭还来不及吃一口,那边素荷却急冲冲的跑来,说谢陵已经醒了,脸也恢复了些血色。
飞奔回小院推开房门时,谢陵正靠在床上,刚刚喝了些温水,脸色的确比之前好了许多。
陆小希一头扑进他的怀里,轻声的抽泣着。
程东问不忍破坏难得的温馨场景,只好远远站在书案掐着腰,嘴中啧啧道:
“让这么漂亮的女人为你流泪,这回你可摊上大事了。”
谢陵轻抚怀中人的秀发,低头轻声说着对不起。
等她渐渐平静,才抬头看向程东问,此时他已经大摇大摆的坐到了餐桌上,大快朵颐着本是为谢陵准备的膳食。
“外面情况如何?”
程东问边吃边摇头。
“被围的严严实实,不过撑不了几天,等消息被传回京里,他们早晚要撤离。”
“这么说我得加快时间恢复了。”
“你想的倒美。”
程东问剥了只虾塞到嘴里。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纸片身体。”
话音刚落就迎面飞来一记飞枕,他一闪身轻松躲过,嘴上还打趣道:
“你这是七老八十了,枕头都提不动了?”
眼见谢陵就要提着另一只枕头丢出去,陆小希却心疼了,生怕他有什么闪失,立刻护在前面道:
“程大人!大人才刚醒,你别刺激他了。”
程东问灰溜溜的抱着枕头委屈吧啦的嘟囔。
“行啊,你们两口子欺负我人单力薄,我不说话了我。”
这话让二人相继面红耳赤,陆小希结巴说道:
“我,我去打些温水来给大人擦擦……”
房间里只剩二人,确认陆小希走远后。
程东问忽然一改之前调笑的神情,沉声问道:
“这件事,你师父为什么会参与进来?”
谢陵抬眸望向他,眼神竟有股说不清的迷离。
“来抓小希的……”
程东问一窒,随后脱口而出:
“那就是皇上下的命令了?”
谢陵没说话,等同于默认。
“理由呢?”
谢陵的眉宇拧到了一起。
“为了尽快给世人一个交代。”
程东问自嘲道:“你信?”
“我当然不信!”
谢陵情绪激愤,冷不丁提高了声音,却导致自己呕了血。
“咳咳……咳。”
程东问先是用帕子替他擦去了嘴角的鲜血,不然一会被小希看到又要担心,一边又搭上了脉搏,半晌才心安,还好只是情绪激动,病情并没加重。
毕竟是从光屁股娃娃时就一起长大的挚友,程东问终究是心软了。
“我说……你也该好好想一想,那个人值不值得你这样。”
“所以我才要去问清楚。”
程东问叹气:“好吧,你打算怎么做?”
“先把鬼山抓到再说。”
“成。”
程东问点头,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先把真正的真凶找到交差,再想办法让陆小希脱离。
可一切真会像他想的那么简单吗。
程东问隐隐觉得不安,但话到嘴边却又不好开口,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