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晓茹那句带着嗔怒和无奈的“下不为例”话音刚落,餐厅里紧绷的气氛仿佛真的松弛了下来。月西沛被自家媳妇一个眼神暗示,立刻识趣地起身,打着哈哈:“哎呀,吃饱了吃饱了,爸、若尘、晓茹你们慢聊,我们先上楼歇会儿!”说完便拉着媳妇溜之大吉,留下战场。
然而,这“和谐”的假象并未持续太久。或许是那口陈年老酒勾起了月苍炎深藏的某些东西,又或许是他今日确实卸下了部分心防,他竟主动举杯(常青不知何时又给他续上了温水),示意封若尘。
“若尘,这杯……敬你。”月苍炎的声音比平日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沙哑,眼神也少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迷离?“晓茹这孩子,以后……交给你了。”这句话,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千斤的重量和一种尘埃落定的托付感。
封若尘酒量本就不算顶尖,方才那点酒在月苍炎的目光注视下喝得又快又猛,此刻酒劲已然上头。听到岳父如此郑重的托付,他心中激荡,热血冲头,立刻端起自己的酒杯(里面不知何时又被月西沛临走前偷偷满上了),豪气干云:“爸!您放心!我封若尘……用命护着她和孩子!”说罢,一仰脖,杯中酒液见了底。
月苍炎看着他那股子拼劲,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年轻时的自己,也端起温水杯,像是喝酒般“干”了。常青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又给封若尘的空杯……续上了温水。但封若尘显然已经分不清杯中是水是酒了。
接下来的场面,就有些超出月晓茹的预料了。两个平日里一个冷峻威严、一个沉稳内敛的男人,在酒精(或类似酒精的氛围)催化下,竟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月苍炎拍着封若尘的肩膀,声音比平时洪亮不少:“……你小子,行!有老子当年几分胆色!启月……干得不错!”
封若尘也彻底放开了,脸颊泛红,眼神发亮,反手搭上岳父的肩膀,大着舌头:“爸!您……您不知道,当年在……在城西那片,我也是……也是……”后面的话含混不清,只剩下嘿嘿的傻笑。
月晓茹坐在一旁,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简直哭笑不得。她扶着额头,看着自家老头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有点散乱,看着自家老公平日沉稳的形象碎了一地,两个大男人勾肩搭背,嘴里说着些不着边际、逻辑混乱的“豪言壮语”和“革命情谊”。她几次想开口打断,都被两人默契(或者说迷糊)地摆手制止了。
夜渐深。月晓茹看着时钟,又看看明显已经醉眼惺忪、说话越来越含糊的封若尘,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封若尘身边,轻轻推了推他:“若尘,很晚了,我们回房休息吧?”她声音温柔,带着孕妇特有的倦意。
封若尘迷蒙地抬头看她,反应慢了半拍,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却有些摇晃。
月苍炎也醉得不轻,靠坐在红木椅子里,眼神飘忽,但似乎还保留着一丝奇异的清醒。他看到女儿要扶女婿离开,目光在月晓茹有些隆起的腹部停留了一瞬。就在封若尘被月晓茹搀扶着,踉踉跄跄走到餐厅门口,准备上楼时——
“等等!”月苍炎的声音突然响起,比刚才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反悔?
月晓茹和封若尘都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
只见月苍炎扶着桌子,有些费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微微晃了晃。常青立刻无声地贴近一步,虚扶着他。月苍炎的目光落在封若尘身上,又快速扫过女儿的肚子,眉头皱着,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
“他……”月苍炎指了指封若尘,然后又指了指楼上客房的方向,“醉成这样……你,有身子……不方便照顾。”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又补充道,语气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别扭,“今晚……跟我睡。”
“啊?!”月晓茹彻底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跟……跟爸睡?
封若尘虽然醉得厉害,但“跟爸睡”这几个字还是清晰地钻进了耳朵,他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常青万年不变的脸上,似乎也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情绪。
月苍炎却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不容反驳地挥了挥手,对常青道:“常青,扶他……去我房里。”说完,他不再看女儿女婿错愕的表情,率先一步,有些摇晃却又努力维持着威严地,朝着自己卧室的方向走去。
留下月晓茹站在原地,看着父亲固执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身边醉得站不稳、即将被常青“架”去父亲卧室的丈夫,彻底凌乱了。今晚这场家宴的走向,从偷偷喝酒到称兄道弟,再到此刻……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又看看楼上,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最终只能无奈地抚额长叹。
这老头……真是醉得不轻!可这醉后流露出的、对女儿身体的顾虑和对女婿那份别扭的“收留”,又让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