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黏腻两人(1 / 1)

晨光薄得像一层浅金色的纱,被四合院高耸的檐角细细裁开,温柔地铺洒在青砖墁地的庭院里。几缕光线顽皮地跃过雕花窗棂,落在窗下小几的青瓷茶盏上,漾起一点暖融融的光晕。梧桐树的阔叶在微风中沙沙轻响,筛下细碎的光斑,在乔愉摊开的民俗学典籍书页上无声跳跃。

空气里浮动着安姨在小厨房熬煮的当归黄芪鸡汤的温润香气,混合着老木头、旧书页和庭院泥土特有的沉静气息,一种令人骨头缝都发酥的安宁弥漫开来。乔愉刚放下手中的笔,端起微温的茶盏抿了一口,身后那熟悉的、存在感极强的气息便无声无息地拢了过来。

她甚至不用回头。

沈行昭的身影悄然覆盖上她的影子,高大挺拔,带来一丝微凉的、属于清晨露水的气息。他自然地伸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拂过她的鬓角,捻下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脉络清晰的梧桐叶。

“沾上了。”他的声音低沉,贴着耳廓响起,带着一种晨起时特有的微哑,像羽毛轻轻搔刮。指尖撤离时,若有似无地蹭过她耳后的肌肤,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微痒。

乔愉的心尖儿也跟着那触感,不易察觉地颤了颤。她侧过脸,抬眼看他。男人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窗外的天光和她的影子,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余下这一方窗格和她。

“嗯。”她应了一声,耳根有些发烫,重新将视线落回书页上,那上面的字迹却仿佛被他的气息搅动,有些模糊不清了。

厨房里热气氤氲,浓郁的鸡汤香气霸道地占据着每一寸空间。安姨正拿着蒲扇,专注地对着砂锅底下的小火炉轻轻扇着风,控制着那簇跳跃的蓝色火苗。乔愉洗了手进来帮忙,刚拿起灶台上另一把闲置的蒲扇,手腕就被一只干燥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了。

“我来。”沈行昭不知何时又跟了进来,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扇子,高大的身躯在她旁边站定,取代了她原本的位置。他扇风的动作稳定而富有韵律,目光却落在乔愉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你歇着,这里热。”

炉火映着他线条利落的侧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乔愉看着他专注扇风的样子,心里那点被黏着的不自在,又奇异地化开,变成一丝甜暖。她没走开,只是往旁边挪了小半步,拿起案板上的几颗红枣和枸杞,放进旁边的清水碗里仔细清洗。

“哎哟!”安姨一扭头,瞧见这情景,脸上顿时绽开一朵心领神会的花,压低了声音,“我是不是电灯泡了”乔愉脸颊微红,抿唇笑了笑,没接话。沈行昭也只是侧头看了安姨一眼,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算是默认了这调侃,手上扇风的动作依旧未停。

午后阳光正好,透过梧桐宽大的叶片,在书房的紫檀木地板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乔愉蜷在临窗的宽大沙发椅里,膝盖上摊着一本厚重的《西南巫傩图谱考》,看得入神。阳光暖融融地晒着后背,加上昨夜处理委托时耗费的心神,困意悄然袭来,眼皮越来越沉,书上的字迹渐渐模糊成一片墨团。

意识朦胧间,感觉身侧的沙发微微下陷。熟悉的、清冽如松针雪水的气息靠近。她模糊地想,他又来了……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皂角清香的薄外套轻轻覆在了她身上。接着,一只温热的手掌极其轻柔地落在她头顶,带着安抚的意味,缓缓地、一下下地顺着她的长发抚摸。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醒来时,窗外已是斜阳熔金。身上的薄外套妥帖地盖着。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发现沈行昭就坐在她旁边另一张圈椅上,手里拿着一份研究院的项目简报,目光却落在她身上,见她醒来,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醒了?”他问,声音放得很轻。

“嗯。”乔愉伸了个懒腰,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几点了?”

“快四点了。”沈行昭放下简报,目光落在她睡得有些蓬松的头发上,指尖动了动,似乎想替她整理,最终还是克制地垂在身侧,“喝点水?”

乔愉点点头,正要起身去倒水,沈行昭却已先一步站了起来。他走到靠墙的乌木小方几旁,那里放着一套天青釉色的汝窑茶具,釉色温润如玉,开片自然,是前些日子姑父周启明特意让人从港岛送来的,说是新得的好物件,沈行昭拿起那个精巧的玉壶春瓶水注,往同款的斗笠盏里缓缓注入温热的清水。水线落入薄胎瓷盏中,声音清越。

晚饭是在正院的饭厅用的。沈家父母都在。沈弘文教授照例询问了几句研究院新项目的进展,沈行昭言简意赅地答了。徐曼医生则笑意盈盈,眼神总在儿子和乔愉之间来回逡巡,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欢喜。

直到徐曼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接着是连续几声“嘀嘀”的微信提示音。沈弘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凑过去看。屏幕上是一个名为“S市老姐妹喝茶”的微信群,最新消息是徐曼刚刚发的一张照片:照片明显是隔着厨房的窗棂偷拍的,角度有些刁钻,但画面清晰。厨房里热气弥漫,身形挺拔的沈行昭微微侧着身,一手稳稳地握着蒲扇对着炉火,目光却专注地落在旁边低头洗着红枣的乔愉身上。

【曼曼,赶紧的,什么时候喝喜酒?这黏糊劲儿,看得我牙酸心也酸!】【旁边是乔愉吧?啧啧啧,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沈弘文看着照片,一贯严肃的学者脸上也绷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又有些无奈地摇头:“你啊……偷拍儿子。”话虽如此,他看向沈行昭和乔愉的目光,却充满了欣慰。

乔愉的脸瞬间红透,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的沈行昭。男人倒是一脸平静,仿佛照片里那个黏人精不是他,只是耳根处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