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虞啸卿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兴奋不同,张立宪将何书光与余治唤至隐蔽的指挥所内,面色沉郁如铁。
他指向地图上那道险要的谷地,声音压得很低:“这一仗,怕是要拿人命去填。“两山夹一路,一水绕山脚”……这是什么地形?这是任何兵书上都谈之色变的“夺命阵”!”
“重火力难以展开,坦克进了谷口就是活靶子。”余治叹了口气,冷静地接话,“鬼子在此经营数年,工事早已根深蒂固。我们的炮火砸上去,恐怕只能算“刮层皮”。真要拿下,还得靠步兵一寸一寸地硬啃。”
他们几人,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雏鸟。历经天竺受训、数次实战洗礼,又亲眼见过盟友的高效作战,虞啸卿那些慷慨激昂的动员,再也无法让他们热血上涌而不辨东西。
作战计划下达后,他们已反复勘察过实地。每个人心中都推演了无数遍,但无论怎么算,结论都只有一个:这是一场纯粹的硬仗,没有任何取巧的余地。
“我要火焰喷射器,”何书光突然开口,声音异常坚定,“大量的火焰喷射器,还有榴弹发射器,巴祖卡火箭筒。如果碉堡必须硬拔……我带突击队上。”
张立宪深深看了他一眼,手指猛地戳向地图上一处高地:“我要你先打到这里,端掉鬼子整个防空阵地。只要敲掉这些钉子,我就能呼叫盟军航空队,用燃烧弹把整个山头烧成焦土。你能不能做到?”
“能!”何书光拳头骤然攥紧,指节因为用力一段发白一段发红,“打光了,我填上去!一定把这里拿下来!”
“好!”张立宪重重拍在他肩上,“我把最硬的老兵都拨给你。记住,这一仗不只为胜负,更要打出个样子来!想想我们穿上这身军装,为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场无需赘述的战斗。除了前期突破外围封锁线时还算得上“激烈”,随后的进程便只剩下纯粹而惨烈的攻坚战。
余治的坦克连迅速撕裂鬼子前沿防线,带领步兵向前推进。但此刻,他只能通过望远镜,无力地注视着山坡上正在发生的一切:一个排的士兵奋力冲锋,在弹雨中接二连三地倒下;零星冲近碉堡的勇士,由火焰喷射器开道,在阵阵非人的惨叫后,用炸药将其彻底摧毁。部队就这样以生命为代价,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
鬼子将高射炮放平,组成交叉火网,炽热的金属风暴席卷了每一段向上的斜坡。那条通往山顶的道路,彻底被尸体铺满。
直到一枚信号弹终于颤巍巍地升空。那意味着任务完成,防空部署全部摧毁。但突击营已全军覆没,主攻团伤亡高达七成。
张立宪看见了那枚信号弹。他压下喉头的哽咽,立刻呼叫了盟军航空队。半小时后,成吨的燃烧弹将整个山头化为焦土,阵地,终于被拿下了。
战报上的数字触目惊心,唐基握着纸张的手微微发抖,声音里带着哭腔:“伤亡近三千……老兵、老兵都快打光了啊!虞家这点家底……就这么霍霍完了……”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归来的张立宪等人,“怎么会打成这样?为什么不呼叫支援?非要拿人命去填吗!”
张立宪连眼皮都懒得抬,径直从他身旁走过。他在虞啸卿面前停下,从怀里掏出一块被烈焰灼得焦黑的腕表,轻轻放在对方颤抖的手心里。
“小何……牺牲了。”
虞啸卿踉跄后退,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他攥紧那块尚有余温的手表,喉结剧烈滚动:“壮哉……我中华男儿……”
“别再说什么男儿了。”张立宪冷冷打断,声音里冷淡的淬着冰,“死的不是你。”
这句话像一柄利刃,斩断了最后的情分。余治默默跟在张立宪身后,当虞啸卿伸手想要挽留时,他猛地甩开:“他说得对。一将功成万骨枯……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清醒地意识到。这支部队的魂,已经变了。它不再是谁的私兵,不再受任何人掌控。唐基面色惨白地意识到大事不妙,而虞啸卿终于支撑不住,颓然瘫坐在地。
随着前进通道被彻底打开,唐师所部迅速向两翼展开,全力清剿残余日寇。张司令当即下令乘胜进攻花都,黄军长、孙军长亲率主力部队向驻粤日寇发起总攻。与此同时,花旗航空大队对敌军前沿阵地实施了毁灭性轰炸。
经过连日激战,粤省日寇节节败退,战线不断向南推进。就在战事顺利推进之际,山城方面却突然下达止战命令,要求部队不得过于逼近出海口。
显然,山城对夺取出海口的战略价值兴趣不大,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对东瀛海军强大舰炮火力的忌惮。
命令要求各部固守现有阵地,全力抢修扩建机场,为花旗空军提供前进基地,以空中打击继续对日寇施压。
丢失粤省大片领土的鬼子陷入空前恐慌。此时太平洋战场上,他们已在花旗跳岛战术下损失惨重,若后方基地再遭致命打击,整个战局将难以为继。
在此危急存亡之秋,去年曾被搁置的“一号作战计划”被重新提上议事日程。该计划旨在打通从关东军到南方军的铁路通道,建立完整的铁路运输体系,同时摧毁盟军在华夏境内的主要机场,减轻部队在各战场的压力,最终迫使山城方面失去其战略价值。
当部队终于攻入羊城境内,部队乐呵呵收缴武器,向城里进发。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所有士兵都惊呆了。
蛇屁股这个日夜盼着回乡的岭南汉子,兴冲冲的向城里跑着,越走越心寒,最终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发出野兽般的哀嚎。这哪里是他魂牵梦绕的故乡?分明是一座人间炼狱。
中山大学医学院的白色拱门下,赫然挂着"波字8604部队"的牌子。那些曾经培养医者的实验室,如今竟成了培殖鼠疫、霍乱菌苗的温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