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译率部投入激战的同时,第八十五军接到紧急电令,正日夜兼程驰援战场。这是一支流淌着荣光的部队,尤其军长吴将军更是抗战名将!
当年南口战役的血与火中就有他的身影。每逢恶战必身先士卒,虽其人行事颇有争议,但谁也无法否认他在抗日战场上建立的功勋。
前线阵地上,宋达轩部已发起全面进攻。首道防线就遭遇了敌军殊死抵抗,炮火撕裂长空,弹片如雨。好在将士们舍生忘死,炮声未落便随湘军老兵发起冲锋,经过惨烈搏杀终于撕开第一道防线,与据守在此的川田大队陷入胶着。
战况最激烈时,林译在四十八小时内连发三封急电请求空投弹药。阵地上炮弹已如暴雨般倾泻,他哪来这么多储备?虽说秘密空间里尚有余裕,但为持续作战计,他必须未雨绸缪。
奇怪的是所有电报都石沉大海。难道山城方面未曾收到?非也。实是航空队数月未逢战事,全员正忙着经营空中运输的生意,一时难以调集。
自从花旗大都督罗斯福在开罗会议上大笔一挥批下十五亿美元军援贷款,允许自由采购物资后,无数双手便伸向了这块肥肉。
如今少了Stillwell将军那个老顽固掣肘,物资流向彻底变了样。武器弹药?既无战事何必着急。白糖、汽油、福特轿车、午餐肉、可乐、好彩牌香烟。这些才是各方争抢的紧俏货。
于是最宝贵的空中航线,如今在宋家的运作下天天做着“物流生意”。等到真要打仗时,他们反倒需要时间重新调配了。
那位平日器宇轩昂、侃侃而谈的贵人,回到家中见到达令便失了气势。他低声强调这是重要作战任务,得到的却是漫不经心的回应:“上次你让炸桥不也没炸成?有什么影响吗?还不是你命令下得太急。”她纤纤玉手轻摆,“早干什么去了?”眉眼间全然不以为意。
“这……”他有苦自知。当初大桥未炸,第110师团正是从那座桥上长驱直入,岂能说毫无影响?可他如今仰仗宋家维系军需,嘴唇嚅动半晌,终究没能吐出一个字。
无奈之下,他只得急电第一战区,严令务必在洛阳会战中扳回一局。殊不知此刻战区两位司令官内心之焦灼,犹胜于他。
汤、蒋二位虽身负司令要职,却也是豫省首屈一指的商贾。此地的烟、盐、粮食命脉尽握其手,单是洛阳仓库里囤积的货物,价值就高达二万万法币!
尽管法币早已急剧贬值,百元大钞在饭馆里只够买半只鸡,但二万万终究不是小数目。想到洛阳若失,这一切将化为乌有,他们怎能不心如刀绞?
于是他们也火速部署防务。那位贵人更是直接电令洛阳守将刘将军:“此次洛阳龙门之战,关乎抗战之成败,务必殊死坚守,不得有失。”
然而这般电文早已如同擦屁股纸般毫无分量。“抗战成败之关键”这话,到底是第二十回还是第三十回听到了?最后又如何?无人真把这份电令当回事,且观时局变幻再说。
汤司令虽部署周详,心中依旧七上八下。洛阳外围兵力单薄如纸,这始终是他最大的隐忧。
守卫洛阳的第15军64师、65师与川军第94师奉命由15军吴军长统一指挥,誓死固守洛阳。
听来声势不小,实则总兵力不过一万四千人,仅相当于一个整编师的规模。这恰是他长期吃空饷酿下的苦果。直至战火临头,方知无兵可用的绝望!
当戴老板的死士穿越火线,将后方种种内情尽数告知林译时,他胸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们就是这样“坚持”了六年多!如何对得起身上这身军装!”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满嘴的主义,满心的生意。难怪豫省百姓将他们与蝗虫相提并论!简直是军人之耻!”
“唉…谁曾想竟是如此。”那死士颓然垂首,蹲下身去,良久无声,“我…我也不禁迷茫,这些年的坚守,究竟意义何在。”
林译顿时冷静下来,目光如电,掠过对方低伏的背影,心中忽有所动。他伸手将对方扶起,在他肩头重重一拍:
“坚持下去,本身就是意义。难道因为困难,就不打仗了吗?”声音沉静,目光坚定,“没有弹药,我们就用血肉去填。你先行休息,穿越火线辛苦了。”
目送那人离去,林译暗自警醒。戴老板派来的人,岂能是简单角色?此行究竟是传递情报,还是试探虚实?唯有让他带上精心炮制的假情报回去,方为稳妥之计。
得让战士们多发发牢骚,抱怨补给不济,顺便表表忠心。就让这些精心编排的戏码,成为戴老板手中的“收获”。如此,既能暂消疑虑,也可为自己争取更多施展的空间。
虎子一头扎进营帐,军帽下沁着汗珠:“军座,第二道防线拿下了!郑州方向来的两个增援大队也让咱们包了饺子。只是……”他喉结滚动,“迫击炮炮弹快见底了,您得赶紧想个法子,要不……再催催上峰?”
林译眼底寒光一闪,当即拍板:“立刻发报!电文如下:我部孤军深入,连日鏖战,虽全军抱有与敌偕亡之志,然弹药告罄,腹背受敌,为保全抗战火种,不得已准备全线后撤。特此呈报!”
他这回铁了心要捅破天,不把挑子撂下逼一逼他们,那些老爷们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电报传到山城,参谋部顿时炸开了锅。值班参谋抓着电报纸就往侍卫室冲:“快!立刻面呈!这要出大事!”
众人心里都明镜似的,部队开拔带的弹药顶天也就一周用量,这都打了多少天了?没有补给,岂不是让弟兄们拿脑袋去撞枪口?
直到办公室里骂娘声四起,花旗方面也发现战况危急,问询电报拍到桌上,那几位才真正慌了神。眼下也顾不得调配整齐,先把能搜罗到的弹药一股脑往运输机上搬再说。
当日下午,天际传来熟悉的引擎轰鸣。一个个系着伞包的木箱晃晃悠悠地落下。林译仰头望着这片迟来的补给,嘴角扯出个冰冷的弧度,用沪语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正宗是蜡烛!不点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