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醒醒,这是生的,不能吃。”
“我饿。求你,米砂,求你……”她颤抖着声音,继续在地上茫目地伸手抓着。
“不许,醒醒,不许!”我抓起她的双手,拼命摇着她的身子,眼泪忍不住地喷涌而出,“不许,醒醒,不许,”我用比她更乞求的语气喊道,“求你,不许,不许……”
她挣脱我,却慢慢镇定下来,捂着她的眼睛,全身发抖地蹲到地上。
房门就是在这时候打开的,我抬起头,看到醒醒的爸爸,那一刻,他的表情我或许会记得一生。那么无辜而心酸,那么痛苦而挣扎,那么努力而无奈……种种感情混合在一起,让那张脸变得如此苍老和脆弱。
我扶着醒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我在醒醒爸爸的帮助之下,帮醒醒清洗了她的嘴巴,又给她服下胃药。然后,他一把把醒醒背起来,负着醒醒,一步一步迈进阁楼,把她安顿到床上。
醒醒像个闯了祸的小孩子,一句话也不说,很乖很乖地躺在那里。
“我去弄点吃的。”醒醒爸爸说完,下楼去了。
我抱住醒醒单薄的肩,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却比我先开了口:“米砂,对不起,吓到你了,是吗?”
“是的。”我说。
“交替性暴食厌食症,听说过吗?”
我摇摇头。
“我有病。”醒醒说,“我早说过,我是活不长的。”
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晚上,我没有睡着,看到她从宿舍的床上爬起来拼命喝水的情景,那时候我就知道她有些不对,但我没想到,情况会是如此严重。
她伸出苍白的手指,抓住我的说:“米砂,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痛苦。”
我的心乱七八糟地疼起来,简直要让我不能喘息。于是我抱住她,将亲吻印上她的额头,柔声对他说:“亲爱的醒醒,我们想办法治病,我们一定要把这个病治好。”
“能吗?”她怀疑地说。
“一定能,相信我。”我拼命点头,为了不让她看到我的眼泪,我掩饰地说:“你等着,我下楼去给你弄点水来喝。”
我跑出阁楼,在楼梯上飞快地擦掉眼泪,这才来到楼下。醒醒的爸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我很愧疚,低声说:“对不起,叔叔。你瞧,我把厨房弄成了这样。”
他坐在沙发上,摇摇头,凝视着正前方墙壁上悬挂的那张巨大的黑白照片。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醒醒母亲生前和他父亲的结婚照。
两个人都穿着军装,眼神明亮,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想,那一定是段甜蜜的时光吧。醒醒妈妈生前,一定和她父亲非常恩爱。在这个小家里,摆着这么大的一张照片,而在米家那么大的别墅里,又何曾有过一张么么的照片呢?哪怕只是被藏在相册里。
“米砂,谢谢你。”我正在出神,醒醒爸爸发了话。
“醒醒的病到底怎么回事?”我说,“难道无药可救的吗?”
“她母亲生前就是这样,她遗传了她母亲。”他看着墙上的照片答我。
“既然是病,就没有什么可怕的。是病,就总有治好的那一天啊!”我说,“叔叔,你放心,我们一起想办法,醒醒一定可以好起来。”
“我想请求你一件事。”醒醒爸爸说,“我明天一大早要出差,醒醒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你能不能来陪陪她?”
“可以。”我爽快的应允下来。
他看着我,慈祥地说:“醒醒有你这个朋友,真好。”
我朝他微笑:“替醒醒煮点粥吧,我想她会需要。而且,我也饿了哦。”
“好!我去买点菜去!”
“不必了!”我刚要阻止他,他却已经动作迅速地换鞋出门了。
我端着一杯水,又一次走上小阁楼。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她家的小阁楼,站在楼梯下面往上望,就像一把大锁一样,把莫醒醒一个人深深地锁在了上面。
我推开门,莫醒醒把头埋在被子里,眼睛闭着,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的,不过既然她安安静静的,我就不打算惊动她。我走到床前,才发现她的脚踝裸露在外面,冻得通红。我打开柜子前的抽屉,拿出一双厚袜,跪下来替她慢慢套上。
她的房间,跟我的太不一样。在角落里竟然放着一架小小的缝纫机。我慢慢走过去,抚摸那充满锈迹的转轮。这真是一架太古老太古老的缝纫机了。
那套美丽的棉裙就是用它做出来的吗?
我突然有一个想法,如果我以后长大挣了钱,一定要买一个最漂亮最时髦的缝纫机送给莫醒醒。不管那个时候,她还爱不爱做衣服。
我在那块柔软的白色地毯上坐下来,手触摸到软软的羊毛地毯,它好像有些湿。那里面,应该藏着莫醒醒不少的眼泪吧。
就在我刚刚坐下以后,莫醒醒突然睁开了眼睛,她表情痛苦地说:“我想吐。”她刚刚讲完这句话,面部的肌肉就开始抽搐。——再扶她下楼已经来不及了——说不定在楼梯上又会出现什么情况。
我说:你等我。然后我把脚上的鞋一把甩掉,冲到楼下,在浴室里发现一个红色的水桶。
我把水桶抱在怀里,又一次奔到楼上。莫醒醒坐起来,手紧紧捂着嘴巴,肩膀不断耸立,已经快忍不住了。
我把水桶送到她面前,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她用手牢牢抓着我的衣服一角,不停地呕,仿佛要把所有的内脏都呕出来才甘心一样。我任由她抓着我,一直等到她瘫软下去,我才把那只有些发沉的桶拎开。她放开了我,躺在床上,胸腔剧烈地起伏,我抓起身边的一条毛巾,替她擦拭嘴角的秽物。她却突然喃喃地说着什么。
我把头低下去努力的听,听了很久我才明白。她喊的是:“路理,路理……”
我有些站不住。
愣了许久我才摸她的额头,好像发烧了。
我把那桶东西从楼顶拎到楼下,倒掉了它。后来,我也吐了。但是我没有告诉她,我在莫叔叔回家之前把卫生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你知道,它还是发生了。我还是有一种,心疼的感觉呢。我又一次小心眼地想到:路理告诉我他在拍戏,为什么又往醒醒家来了呢?为什么,他们有那么多,不为我所知的交集呢?
我在自己的脑门上扣了一下,在卫生间的大镜子里看到一个有点衰败的女生的脸。
我对她笑了笑,然后轻轻地说:“米砂,一定不许小心眼哦!”
那一天晚上,莫叔叔买了泰国香米特意做了稀饭,可是我尝试很多次,醒醒都没有吃下半口。于是我们只好给她灌下开水和感冒药。
我没有回家,我决定陪醒醒到天亮。
莫叔叔交代我,如果醒醒半夜烧得厉害,一定要喊他送醒醒去医院。因为她每次感冒,所有的感冒药都拿她体内顽强的病菌完全没有办法。
我朝他点点头,让他放心,他弯腰出去,替我们带上门。一番折腾后,醒醒终于睡着了,我毫无睡意,就这样坐在她床头,扭开台灯,从她的书架上拿小说下来读。我取了两本三毛的书,却发现在那排书的后面,好像有一个铁盒子。
那是一个好老好旧的铁饼干盒子,锈寄斑斑。我想,那里面一定是装着醒醒小时候的照片,被她藏在这里,自己都忘记了吧。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起来,我拿出来一看,竟然是米诺凡。
他很少打我的手机,我接起来,他第一句话就问:“这么晚了,你不在家?”
“在同学家。”我说。
“哪个同学?”
“莫醒醒。”我说,“她病了,我留下来照顾她。”
“米砾呢?”
“不知道。”我说。该死的米砾,居然也跑出去玩去了!
“你们都在搞什么?”他有些气愤地说,“你同学病了关你什么事?”
“她需要人照顾。”我压低声音,生怕吵醒了醒醒。他那边的声音却大起来:“这都什么理论,病了就要你照顾,难道你是她家保姆吗?你给我马上回家去,听到没有?”
“不。”我说。
“米砂。”他用严厉的口吻说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充份的理由,不然,有你好看的。”
“好吧,那么我告诉你,她没有妈妈!不知道这个理由够不够充份!”我说完,就挂了电话。转过头,竟发现醒醒的眼睛睁开了,正看着我。
我真是抱歉。
“米砂。”她说,“你回去吧,我没事了,你别管我。”
我笑着,朝她摇摇头。
她朝我伸开手臂说,“你来这里。”
我爬到她的床上,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足真的是冰冷的。我不忍心贴着她,她却坚决地贴着我,在我耳边说:“睡吧,我好困。”
说完,她伸手拧灭了台灯。
我看到阁楼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小阁楼的墙上,墙上一片凄冷的暗白,我紧紧地搂住醒醒,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让她好起来。今生今世,让她永远生活在灿烂的阳光下。
一定!必须!
part2 米砂 10
更新时间2009-8-7 16:27:56 字数:6422
第二天早上,路理来敲醒醒家的门,开门的是我。
见到我,他有些微微的诧异:“米砂,你怎么在?”
“醒醒病了。”我说,“我在这里陪她。”
他放下肩上的书包对我说:“醒醒的爸爸请我来替她补数学。”
其实,他不用给我解释任何。
“好啊。”我说,“是你上去,还是我叫醒醒下来?”
正说着,醒醒已经走到楼梯那里,她穿了我没见她穿过的新衣服,白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牛仔裤,经过一夜的睡眠,看上去气色还算不错。
“还是在下面吧!”路理说,“下面阳光充足一些!”
我注意到他说的是“还是”,看来,他并不是第一次来替她补习。
“等我。”醒醒说,“我梳洗完就来。”
她进了卫生间,我有些局促地站在路理面前,在这个家里,我应该比他更像个客人吧,所以,我就不知道该不该请他坐下了,表情一定傻得可以。
“昨天的事解决了。”见醒醒进了卫生间,路理压低声音对我说,“放心吧,那个男孩不会再来骚扰醒醒了。”
他果真有他的办法。
我并没有过问他是如何解决问题的,我在书上看到过,好奇心太强的女生注定不会被男生喜欢,我忧伤地想,就算他不是很喜欢我,至少,我也不愿意自己在他面前的分数再往下减丁点儿。
莫醒醒洗完脸出来,人显得更加神清气爽。我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稀饭,对她说:“先吃了才准补习。”
她对路理埋怨:“米砂就像管家婆。”
路理说:“我支持米砂。”
醒醒笑着坐到餐桌旁开始吃。我有些担心,怕她又会忽然不对劲,但她很乖很乖地吃完了一碗粥。然后,我收拾碗筷,路理铺开家伙,和醒醒的补习就要开始。我思忖着是离开还是留下的时候,路理开口了,他说:“米砂,这里有道题,我老跟醒醒说不明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述方法有问题,要不你来看看?”
其实,那真的不是一个很难的题目,他是那样不露痕迹地将我邀请到其中。让我摸不清他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其实很久很久以后,他对我而言,都有着这样的神秘感,我想,这也才是我为什么会如此迷恋他的原因吧。
可是,比起那些像一张白纸的男生而言,我还是宁愿在他的迷宫里迷失方向,甚至迷失自我,在所不惜。
那晚我上网,把我msn的名字改成了:世界上最傻的一粒砂子。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也上了网,还要了命地对我说:“也是最漂亮的那一粒吧。”
我面对屏幕呼吸急促,半天没缓过劲来。他却已经下了线。
我又把签名改成了:砂子被一句话击晕过去了。
不知道他还会不会上线,会不会看到呢?
是谁说过,管它风动云动就是不能心动,一动就会死人。说得还真有道理